我從大海來到落日的正中央,飛遍了天空找不到一塊落腳之地。
——海子《我飛遍草原的天空》
生命本就是一種迷惘,從此,海子便愛上了流浪,以夢為馬。他渴望在經曆苦樂,追求生命迷霧後的真相,踏上那個無疆的圖騰。他在不斷地獲得,獲得飽滿的生命,他又是在不斷地喪失,喪失了為親人盡義務的機會。
命運的時鍾,定格在那一年,孤獨的海子正流浪在異鄉,像無根的蒲公英,隨著命運的風,飄起、墜落。每一個倦鳥歸巢的日暮,他都會凝望著家的方向,那也是他心中思念最濃的時刻。他記得家的樣子,卻不知家中發生的故事。他不知道,自己的大弟弟再一次名落孫山,可憐的孩子距離本科分數線僅僅相差十分,但是退而求其次,還是可以報考專科。
能有大學可念,總還算是好的。家裏人的想法是,讓海子給弟弟選一個好的專業和學校,也許將來能有個不錯的出路。幾經討論,家人把這樣的情況簡要寫明,用電報告訴了海子,讓他幫著弟弟填報誌願。
電報發出,家人們心中又燃起了希望。然而,令家人沒有預料到的是,海子當時並不在學校而是在流浪的途中。海子錯過了家裏的電報。弟弟也失去了這次上大學的機會。當海子看到過期的電報單子時,心中湧起了一陣刺痛和酸楚。查曙明和家人沒有妄自做主,他因此錯過了這次上大學的機會。
痛苦,是因為在乎和深愛。因此,每一種痛的領悟,都是靈魂的一次升華。海子追尋詩歌的靈魂天空,也欣然承受生命所給予的痛。
他在日記裏這樣寫道:“我是如此地重視黑暗,以至我要以《黑夜》為題寫詩。這應該是一首真正偉大的詩,偉大的抒情的詩。在《黑夜》中我將回顧一個飛逝而去的過去之夜、夜行的貨車和列車、旅程的勞累和不安的輾轉遷徙、不安的奔馳於曠野同樣迷亂的心,渴望一種夜晚的無家狀態。我還要寫到我結識的一個個女性、少女和女人。她們在童年似姐妹和母親,似遙遠的滾動而退卻遠方的黑色的地平線。她們是白天的邊界之外的異境,是異國的群山,是別的民族的山河,是天堂的美麗燈盞一般掛下的果實,那樣的可望而不可及。這樣她們就悸動如地平線和陰影,吸引著我那近乎自戀的童年時代。接下來就是爆炸和暴亂,那革命的少年時代——這瘋狂的少年時代的盲目和黑暗裏的黑夜至今也未在我的內心平息和結束。”
“少年時代他迷戀超越和辭句,迷戀一切又打碎一切,但又總是那麼透明,那麼一往情深,猶如清晨帶露的花朵和戰士手中帶露的槍支。那是沒有詩而其實就是盲目之詩的歲月,執著於過眼煙雲的一切,憂鬱感傷仿佛上一個世紀的少年,為每一張匆匆閃過的臉孔而欣悅。每一年的每一天都會愛上一個新的女性,猶如露珠日日破裂日日重生,對於生命的本體和大地沒有損害,隻是增添了大地詩意的繽紛、朦朧和空幻。一切如此美好,每一天都有一個新的異常美麗的麵孔等著我去愛上。每一個日子我都早早起床,我迷戀於清晨,投身於一個又一個日子,那日子並不是生活——那日子他隻是夢,少年的夢。這段時間在我是較為漫長的,因為我的童年時代是結束得太早太快了!”
他的身,在此處,此方,不得不和勇士、小醜走在同樣的路途上。而他的靈魂,卻在夢中的遠方。他高舉著詩歌理想的火焰,要讓那火焰,如落英般撒向祖國的每一個角落。山川城寨,都是他夢裏經過的地方。在他的心中,詩歌如同那明豔的太陽,永遠不朽,明豔。
海子對詩歌,十分迷戀,就如同愛情,越是傾心深情,就越會深深淪陷。《太陽》創作,讓海子的精神幻想也幾近巔峰狀態,他的靈魂穿過山川城宇,輕撫過溪水和驕陽。他對周身的世界越發冷漠,能讓他掛心的生活瑣事,越來越少。他卻在一片恢宏壯麗的精神領域裏精彩地生活。
海子精彩的作品,並不是一開始就被人接受。1987年,海子的作品才算得到更多人的認可和喜愛,越來越多的雜誌刊登他的作品。當年第二期的《巴山文藝》、第八期的《山西文學》及第四期的《十月》等雜誌上,都有他的作品在列。他的每一首詩,都如一個神奇的精靈在刊物上,絢麗的舞動,或美麗、或憂傷、或哀婉……他總是那樣獨特而動人,在寧靜和孤獨的人生歲月裏,用生命譜寫著靈魂舞動的絕豔風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