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老伯對著白罌轉了轉渾濁的眼珠,敲了敲拐杖道:“芙蕖啊,小海回來了就好,以後得好好看著他,再莫讓他去神教偷什麼祭品了!那是吃人的地方啊!遇上了妖怪可怎好!”
“是啊是啊!現在有離鏡先生在,我們大夥兒也不愁吃食,小海你就聽你芙蕖姐姐的話,可別亂跑了喂!別被妖怪給吃了!”
芙蕖鬆開了懷抱,上上下下檢查了眼孩童的身體,波光瀲灩的水眸這才安穩了下來,輕輕摸了摸稀鬆稀鬆頭發的小腦袋,“餓了吧,鍋裏還熱著點米粥,我給你舀點吃。”
白罌轉了轉眼珠,咧了咧嘴角,拚命在皺巴巴的小臉上擠出了個僵硬的微笑。
牆角支起了一口漆黑的大鍋,鍋裏還殘留著一碗模樣的糙米粥,上麵飄著幾根稀爛的菜葉。芙蕖給白罌舀了一大碗,白罌淺嚐了一口,差點沒吐出來,隻得慢慢將它咽了下去。
離鏡一進了門,便開始為受傷的百姓換藥,潰爛的傷口上敷上幾片草葉碾成的藥膏,病人們疼的嗷嗷直叫,白罌聽了十分不是滋味。
這些流民本就是鎮上的百姓,她被什葉軟禁在教中十年,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他們竟然過的是這種日子,也不知道傀祀究竟還隱瞞了多少。
屋子裏流民們圍著火堆三三兩兩地休息著,大多數人正躺在幹草垛上睡覺,白罌在他們當中撿了個地方坐了下來,專心致誌地打量著她們。襤褸衣衫與傷口腐爛的臭味一股腦兒鑽進了鼻腔,她蹙了蹙眉,默不作聲地抿緊了唇。
“小海這伢子今兒卻不作聲了?斯文的像個大官人啊!”
之前對他說話的那名老伯又挑起了話茬子,白罌有些拘謹地咳嗽了一聲,十年的神教生活教會了她隱忍堅強,卻沒教會她怎麼與人打交道。
“我……我……”
白罌啞著嗓子“我”了半天,呆愣愣地望著那白胡子老伯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哎呀,芙蕖啊,我說這孩子是不是在神教邊上遇到了什麼事兒,怎麼連話都不會說了?”
老伯投來怪異的眼光,就連那邊蹲著的離鏡也幽幽地往這邊輕瞄了一眼,白罌白著臉,***牙回道:“我……我今天很累,不想說話……”
老伯的眼神更加怪異,但也隻是嘀咕了幾句,又靠了回去。
芙蕖走過來摸了摸白罌的額頭,一臉關切道:“沒事吧小海?”
白罌搖了搖頭,渾身有些發冷,便往火堆旁挪近了一點,想沾些暖氣,褲腳剛剛湊到火堆邊,隻感覺褲腿裏一陣大力的***,伴隨著小聲的叫喚,白罌猛然想起褲腳裏還帶著個累贅,隻得又將腿收了回來。
流民們剛剛吃完了午飯,這便你一句我一句地閑扯了起來,白罌細心地聽著,極力地從中尋找些蛛絲馬跡。
“老趙啊,我看那曼陀羅教教主就是個妖怪,不然你說鎮上那些壯丁怎麼就平白無故地消失了?前些日子又在鎮口發現了好幾俱腐爛的毒屍,屍體都幹癟幹癟的,還不是之前抓走的那些人,那叫一個慘那!”
那被叫做老趙的老頭歎了口氣,小聲附和道:“是啊,聽說其中有個就是張媽的兒子,那屍體腐的都辨不出人形,他兒子腿腳本來就不怎麼靈活,她老娘硬是從那腿骨上殘廢的一截斷骨認出來的……”
“可不是麼,這曼陀羅教真是天殺的作孽啊!也怪不得那些長腿能跑的都逃出了鎮子,就剩下我們這些老弱病殘,在這拖著口氣等死哦……”
“也不能這麼說,這位離鏡公子可是神人!興許還有活命的機會,不過……這白渡鎮算是毀了……”
“為什麼一定是曼陀羅教幹的?它是白渡鎮的守護神啊……”
白罌突然問了一句,氣氛頓時冷淡了下來,那老爺子吹著胡子罵道:“守護神?我呸!年年苛捐雜稅,曼陀羅教裏頭的人個個都是邪魔歪道,神靈會平白無故地闖進人家宅子搶人?會青天白日燒殺搶掠?會放任我們這些老百姓流離失所餓死街頭麼?”
老爺子越說越激動,抑製不住地咳嗽了起來,雙眼咳得血紅血紅。
“都怪那個曼陀羅教!”
一名受傷的流民激動了起來,“我們衝到邪教裏頭去殺了教主!這麼活著還不如死了的好!”他的***被一種奇異的毒侵蝕的隻剩骨頭,他大***氣,眼神渾濁地瞪著屋頂,凶惡的眼神像是要把那屋頂的橫梁燒出一個洞來。
“殺死曼陀羅教教主!跟他們同歸於盡!”
“什麼曼陀羅神!根本就是個邪教!衝進去燒了它!”
“乘我們這些老匹夫還有些力氣,跟他們拚了!”
……
流民們的狂躁的情緒霎時被點燃了起來,屋子裏的氣溫陡然升高,暴怒的火焰竄上了每一個人的眼裏,屋裏亂哄哄地鬧做一團,就連婦人們也哭哭啼啼地叫嚷道:“讓那些妖魔給我們丈夫和兒子償命!”
“大家不要著急,我們有貴人相助,白渡鎮一定能保住!”
芙蕖姑娘大聲安慰著流民,每個人的眼光都望向了破爛當中的那抹白影,帶著近乎崇拜神邸的光芒。
白罌靜靜地坐在人群當中,一張小臉煞白煞白,她隻覺得心中被什葉打造的一座信仰之塔正在緩慢地崩塌,她輕***著氣,隻覺得自己雙手沾滿了鮮血,但她自己,也是無數受害者當中的一個,隻不過,她是個傀儡教主,是坐在高位上的邪魔的替身,她也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