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二簧(3 / 3)

“哦,也是《楚漢爭》,唱虞姬的。”錦葵手心裏濕濕的。

“恩,真不知道,這唱虞姬的就屬李誌芳名氣大,唱得確實好,可惜命不好呀。”武生說著,搖搖頭,撇撇嘴。

“那霹靂堂現在還在漾城嗎?”

“早不在了,這戰爭前就不在,那是李誌芳搞了龍鳳堂之後的事了,後來就聽說李師傅去世了,霹靂堂就此關門大吉,他手下的戲子有的轉行,有的到別家去唱戲了,也沒什麼消息了。後來戰爭一爆發,什麼戲班子也都散了,逃命還來不及呢,整個漾城蕭條得不象話,街上全是士兵,大家都跑了,除了那李誌芳,聽說他那相好的在戰爭裏拋棄了他,整個人就瘋了,成日在王爺府門口那發瘋唱戲,真是可惜呀。”武生說得眉飛色舞,錦葵聽得無比失望,小夥子最後不無遺憾地說,“再也聽不見那麼好的《楚漢爭》了。”

錦葵目送著武生的背影離去,獨自坐在茶館的角落裏發愣。李厝戲班子早不在了,她又該如何呢?猛遠遠走來,看著惆悵的錦葵,他料到了她的失落,不忍發問,便陪坐在一旁,看著夕陽再一次染紅了天空。

“戲班子不在了,散了。”錦葵深深地歎氣。

“你有什麼打算嗎?”猛問。

“……”錦葵搖頭,她的線索中斷了,她突然失去了方向,也失去了最後的希望。

“你可以唱戲呀,你可以在漾城唱戲給大家聽。”猛提議。

錦葵點點頭,她能做的,也隻有唱戲了,她想起剛才的武生說“再也聽不見那麼好的《楚漢爭》了”,不覺暗自不服。她起身回了茶館的後台,幾個丫頭前前後後地伺候唱花旦的女子,錦葵找到剛才的武生,他正著卸妝,衝錦葵點點頭。錦葵低低地問道:“你們戲班子可缺人啊?”“人倒是不缺?你可以問我們班主。”武生指向不遠處一名上了年紀的老者,錦葵謝過,便朝老者走去。她鼓起勇氣開了口。

“師傅,我叫錦葵,想請問你們戲班子可缺人?”

“姑娘,不瞞你說,我這戲班子是個小戲班子,並不缺人。”師傅倒也和氣,“是姑娘你要找事呀?”

“對,是我。”錦葵失望地說。

“你會唱戲?”師傅的眼光落在她的左手上。

“會一點。”她羞怯地藏起左手,傷口已經好了許多,猛怕傷口化膿,便不再包紮,隻是上了藥,看上去分外醜陋。

“會唱哪出呀?”師傅收回目光,微笑地看著錦葵,給了她一些勇氣。

“會唱《楚漢爭》。”

“哦?唱兩句來聽聽。”

錦葵看看四下嘈雜的後台,人們各自忙活著,並沒有人留意他們,便定了定神,咿呀地唱了起來。師傅點點頭,算作讚賞:“嗓子還不錯,但是氣息不夠,還有,就是你的手,這可是個大問題,這蘭花指可是一名花旦的姿態。可惜我戲班子小,不過我倒可以介紹你去河口戲班子試試,他們最近正招人。”師傅留給錦葵地址,便帶了他的人馬走了。

六月,錦葵帶著滿滿的期待去了漾城各個戲班子,可惜都因為殘缺的蘭花指最終被拒之門外。手指上的傷口已經痊愈了,短缺的手指被她拳在掌心,她不能相信就因為這手指她不能再唱戲,如果嵬知道的話,一定比她還要失望。但她無能為力,隻能抱著嵬親手縫製的舊袍子暗自落淚。

猛不知從哪裏找來了葵花苗子,栽種在院子裏,他愛花成癡,所到之處總是打理蓊蓊鬱鬱。雖然這小片葵花沒有李厝的來得美麗,但也足以讓暗淡的錦葵覺得一絲安慰。她從心底感謝這個萍水相逢的男子,她時常覺得,真正象葵花的人是猛,永遠那麼燦爛,那麼安定。她知道自己欠了他許多,但她這一生已經交付給嵬,她能為他做的實在太少了。

某日,錦葵穿起舊舊的戲袍,猛正在院子裏拾掇花草。

“猛。”她喚道:“我想我不會再唱戲了。”

“這麼快就放棄了嗎?”猛回頭看著她。

“算是暫時放棄吧。不過,我今天想最後唱一回,你肯聽嗎?”她揚起水袖,麵向陽光。猛點點頭,便拉了小椅子坐了下來,錦葵回屋裏用殘留的顏料簡單地畫了臉,她在眉尾處淡淡地畫了蝶翼,那是嵬的最愛,亦是她的。

她在漾城的小院子裏聲情並貌地唱了一出《楚漢爭》,那忠烈女子自是不幸,但心裏卻是幸福的淚水,霸王待她何其寵愛,死又有何憾呢?錦葵舉著她殘缺的蘭花指,顫顫地唱著這一出沒有霸王的《楚漢爭》,她情真意切,讓猛為之含淚。曲罷,錦葵躺在冰冷的地上,久久不願動彈。

他們就這樣在漾城過了一段閑散無聊的日子。

“猛,你有想去的地方嗎?”錦葵問道:“都是你問我想去哪裏?這次換我問你了。”

“想去的地方,倒有一個。”猛揚起了嘴角,“應該就在漾城附近,叫做綠城,據說是個世外桃源,你願意去嗎?”錦葵點點頭,她不適應這些閑散的日子。

於是,二人在最炎熱的季節又一次上路,留下滿園絢爛的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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