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娘一定昏了頭,瞎了眼,竟然跟了那狗官,隻為了可以繼續唱戲。雖然是被威脅的,但畢竟也是自己的選擇,你爹一定很恨我,可是最後,他還是原諒我了,你看,他待我多好,每夜都為我畫臉,如今還帶去看大夫,買了這安胎藥。”
藥煎好,倒在碗中象濃黑的毒藥,屋子裏飄散著重要的香氣,錦葵端起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將藥喝完,她幸福放下碗,看看天色,便入了廚房。她要好好做一頓美味的晚飯,犒賞丈夫,感謝他的包容。於是她忙活開來,還時不時地哼著小曲,廚房裏越來越熱,空氣似乎有些稀薄,錦葵想,懷孕的母親果然容易覺得勞累,但她不想休息,繼續忙碌著,突然,下腹一陣劇烈的疼痛襲來,她不禁彎下身子,忍受著巨痛,一股細細的血液順著她的大腿流了下來,浸濕了她的布鞋,她眼前一黑,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錦葵做了個長長的夢,夢裏她牽著女兒的手,她叫她九兒。她和九兒在葵花絢爛的山坡上奔跑著,九兒穿著漂亮的花衣裳,在前麵喊著,娘親娘親,錦葵在後麵追著,她們唱著山歌,那歌聲在風裏如飛翔的鳥兒,空氣裏漂浮著秋日的芳香,一切都那麼讓人陶醉。錦葵閉上眼睛,享受這美景,她說,九兒,下次我們帶父親一起來,九兒卻沒有回答,她睜開眼,發現九兒不見了,葵花不見了,她置身一片荒蕪的原野,四下裏什麼也沒有,她大喊著,九兒,九兒,你在哪裏?但九兒卻再也沒有回來。
她從噩夢裏疲倦地醒來,發現自己仍然躺在漆黑的廚房裏,爐火已經熄滅,房頂磚塊之間透下一絲月光,已經是夜裏了。她艱難地起身,感覺到腹部一陣空虛,她慌亂起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流血了?我流血了?”她的眼淚奪眶而出,她使出全身的力氣將自己拖出了門口,嵬還沒有回來,她不知道該找誰幫忙,便帶著一身血在小巷子跑了起來,一邊喊著:“救命啊,救命。”
南島迎來綿綿的梅雨時節,落雨紛紛,屋子裏一片潮濕,有種刺骨的寒冷。錦葵躺在床上已經多日,那天在巷子裏盲目地奔走,最後撞見夜歸的嵬,她心痛萬分地拉著他的衣襟,她說,孩子沒了,她看著嵬冷漠地走回家裏,心裏結了冰。那天起,便一病不起。
她從此不再有嘔吐的欲望,她知道小女兒真的已經離去,淚水不能停止。她夜夜夢見那個女孩,她漂亮得象小仙女,但是她總是消失,有時遇見妖魔鬼怪,但夢裏的錦葵無論如何也救不了她,隻能眼睜睜看著九兒被壞人抓去了。她有很多天沒有吃東西了,全身乏力,似乎隨時要隨著九兒離開這塵世。她的眼睛因為過多的流淚一片幹涸,視力有些模糊,嵬也不知跑去哪裏,幾個夜晚不曾回家。屋外下著淅瀝的雨,錦葵閉上空洞的雙眼,讓腦海裏充斥著過去美好的畫麵,那絢爛的葵花山坡,那高高的京劇舞台,嵬輕輕為她勾臉的溫柔眉眼,這一切多麼讓人欣慰。她想起嵬,想起他的冷漠,不禁苦笑起來,他一定是想懲罰她,懲罰她的不忠與背叛。
她不禁又一次努力回想,那是多麼糟糕的一天。她正在台上專注地表演,她手持寶劍,靈活地翻飛在空中,那是虞姬獻給大王最後的禮物,她已決計結束這生活,用那抹利刃劃開自己的脖頸。錦葵正要自刎,台下突然一片躁動,戰爭的衝擊波延燒到了南島,一夥強盜衝入茶館進行搶劫,人群頓時雞飛狗跳,錦葵一慌,從高高的台子上跌落,醒來之後,便看見嵬的眼睛正注視著她。而她一時竟不認得丈夫,那張臉那麼陌生,他們的房子那麼陌生,她也忘了自己,忘了京劇表演,什麼都忘了。她知道嵬始終無法原諒,那些屬於他們共同的回憶竟被她全然抹殺,她亦痛恨自己,不禁用力地拍打腦袋,她為失憶付出那麼多努力,她努力地練習京戲,反複想象嵬口中的每一幅場景,那些畫麵已經如此熟悉,熟悉得就象昨天才剛發生過,但嵬仍然無法原諒。
錦葵想,唯一能夠得到他原諒的方法,興許就是找回失去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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