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張慍怒的麵容,負清風緩緩揚眸,狹長的鳳眸一點點的眯起來,低低的開口,“任逍遙,你告訴我,你為何而活?我現在覺得我在這裏所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為死而生,你知道那是什麼感覺麼?”在任逍遙怔愣的瞬間,掙脫了他的手,轉身緩緩離去。

燕溪小昭聞言一震,不可置信的望向那抹漸漸遠去的白色身影,半晌才回過神來,快步跟了上去。

任逍遙怔怔的立於原地,琥珀色的眸中一片茫然,為死而生?為何她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曾經也如此迷茫過,那幾年他甚至比她更甚,完全不知自己在這塵世為何而生,因何而活?原來此時她與那時的他一樣……

這一日,負老大被雪撼天宣入宮中,直至天色漸晚才回到府中,陸晼晚等了良久,終於在掌燈時分才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立即迎了上去,“老爺,你怎麼才回來?這一日怎麼在宮中待了一天呢?是不是發生什麼事兒了?”

“沒,沒事兒!”聽到熟悉的聲音,負老大一怔,這才猛然回神,揚眉一笑,伸手撫向了肚子,笑道,“還有吃的麼?我好餓啊!”

陸晼晚聞言一怔,接下了負老大解下的大氅掛起來,又吩咐下人去準備飯菜,“你進宮一日竟然連飯也未吃,跟皇上說什麼呢說的那麼認真,連飯都忘了?皇上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吝嗇了,你竟連一頓飯都蹭不上了?”這話,陸晼晚說的完全是玩笑。

負老大一怔,眸中有些茫然,方才他根本就沒留心聽,“夫人,風兒今日怎麼樣了?”今日入宮,皇上跟他探討要攻取蘭國仙峽關,那處距離蘭國京都幽城最近,隻要攻取了仙峽關,就等於是絕了軒轅煌的後路,但仙峽關易守難攻險要無比,船馬莫近,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他便請命出戰,皇上怕他年紀大了,他當即便惱了,再三請命,立下了軍令狀,皇上這才同意了。但還有一個條件,便是要負清風出任軍師隨大軍出征,他想到風兒這段時日身子不好便想婉拒,便舉薦了雲天卻,皇上卻說雲天卻另有要事在身,便給了他個選擇,一讓風兒出征,二讓逍遙出征。皇上以為任逍遙在邊城時就已離開,他卻不知逍遙就在府上,他一會兒去問問風兒的意見。

“怎樣?還是老樣子……”說道此處,陸晼晚不禁擔憂起來,秀眉一點點的蹙了起來,“老爺,你有沒有覺得風兒這段時間很奇怪?她似乎在逃避所有人一般,不肯出門也肯見任何人,我也不知到底是發生了事兒?問她,她又隻說沒事,教我怎能不擔心呢?”

“的確是有些奇怪,今晚我便去看看。”負老大也早就懷疑了,隻草草的用了晚膳,與陸晼晚一塊兒到了清風居。

燕溪小昭見負老大陸晼晚來了,趕忙起身行禮,“見過老爺,夫人。”

“好了,不必那麼多禮數。”負老大向來不在乎禮俗一類,隻覺得婆媽囉嗦,“公子呢?睡了麼?”

“回老爺,主子已經……”小昭的話還未說完,便被燕溪打斷了,“回老爺夫人,主子未睡,裏麵請。”說著,便引身在前打開了內室房門,讓二老進去了。

小昭愕然的看著燕溪,滿腹疑惑,主子明明已經睡了,燕溪是怎麼回事兒啊?

燕溪將而來引進內室,便退了回來。低垂的藍眸一片幽暗,但願老爺夫人的到來有用罷?

我現在覺得我在這裏所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為死而生,你知道那是什麼感覺麼……腦中又不禁想起了昨日聽到的話,為死而生?主子怎會有這樣消極的想法?曾經他亦不知為何而活,但現在很清晰,仇恨的火焰早已深種!人活在世一定要有目標,否則便會覺得空蕩無依,主子原來不是在宮中教習兵法麼?隻是那次一夜未歸之後便改變了,他卻不知原因為何。仿若花朵一般,怒放之後隻餘頹敗。

雖然他跟在主子身邊這麼久了,卻始終看不透他,他的心似乎很深很深,深的讓人無法觸到,但是他不想看到如此消極孤寂的他,他想看到在邊城時他與夜色下指點兵馬那神采飛揚的模樣。

他已經不能跟在他身邊了,雲天卻投靠雪國,如今三國並起,姑姑已傳令而來要他回複燕會商議大事。他知姑姑不會放過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三國並起,瓜分蘭國,此次正是複燕會由蘭國舉旗的大好時機!一旦離開主子身邊,他知道日後再想向現在一般會到他身邊已是不可能,已經到了他離開的時候了。

可是,他舍不得……

隻要一想到他要走,心中便升起了濃濃的不舍,在不知不覺間在他心中,主子的位置竟已那麼深了。他怕他走了以後,沒人會在夜半守著他,他的睡相不太好喜歡踢被子若是他不在身邊誰來給他掖被子?他身子那麼纖弱,他又不在乎自己的身子,不會照顧自己,若是生病了該怎們辦?

看到一旁擰眉沉思的小昭,不由得開口,“小昭,以後你要用心照顧主子,晚上多去看看他,主子會踢被子,你要多看幾次。每次出門一定要為主子準備披風或大氅,主子在看書的時候在他旁邊準備熱茶,主子喜歡看的書要另外放大一邊做好標記,主子沐浴的時候要在門外守著不能放任何人進去,還有要照顧好踏雪不要忘了給它喂草料……”

小昭終於忍不住開口,“燕溪,你說這些是什麼意思?你要走離開麼?你要去哪兒,你不要主子了麼?”這話的意思明明就是要離開的人才會如此叮囑,何況她何見過燕溪說過這麼多話。她能看得出來,燕溪很舍不得離開主子,既然舍不得,為何還要離開?

“不必多問。”燕溪聞言眸色一暗,隻淡淡的道。不要主子?他怎會不要主子呢?他發誓,隻要大仇得報他還活著,他一定會回來找他,一定會。隻怕他們的立場會改變,隻怕他們會兵戎相見,隻怕他等不到那一天……

小昭一震,心中不由得湧上幾分惱怒來,為何到了此刻他還是這樣的一副冷漠的模樣?主子無心,他又何嚐有心了?“如是主子知道你離開,一定會很難過,你仔細想清楚。”她知道她無法阻止他的決定,何況主子也說過他不必向任何報告行蹤,可以隨時離去,如今她又有何資格去阻攔?但人都是有感情的,難道他就不會難過麼?難道他就不怕主子會難受麼?

燕溪愣住,冰藍色的眸中湧動著淡淡的暗光,心中不禁生出幾分期盼來,難過?主子他會為了他而難過麼?主子是那樣一個淡薄的人,他會麼?

若是,他此生無憾了。

負清風在負老大陸晼晚進步的時候就已發覺了,她並未深睡,隻是不想睜開眼睛罷了,待二老走進內室便自軟榻上起身,方才起身便看到了那兩抹熟悉的身影走了進來,當即迎了上去,“爹娘,你們怎麼來了?”

“還問我們怎麼來了?整日整日的都見不到你,若是不到這兒來,怎能見到你?”負老大輕歎一身坐到了卓岸邊,看到那張纖瘦憔悴的小臉,心中微緊,風兒這是怎麼了?怎麼會瘦了這麼多!究竟是什麼樣打擊讓他如此……

陸晼晚隻拉著負清風的手一直不放,兩人坐在一起,伸手輕撫著負清風明顯消瘦的小臉,不由皺緊了秀眉,“風兒,你究竟是怎麼了?自這趟邊城回來你就變得很不對勁,到底有什麼事兒跟娘說!瞧瞧你,這才幾日的時間怎麼又瘦了,日日送來的東西你究竟都吃了沒有?不行,從明日起你必須去前廳用膳,娘要看著你吃,你看看你現在都瘦成什麼樣了?隻要一陣風就能吹走了,你是不是要娘心疼死啊……”風兒必定是個女孩子,要她親臨沙場,要她來回奔波這麼辛苦,她肯定受不了罷?何況現在還盯著這麼個頭銜,近段時間還有那麼多的風言風語,她不過是一個十幾歲的女兒家怎堪如此重負?

“娘,我沒事兒,隻是覺得很累而已,您別擔心,爹也是,我真的沒事兒。”負清風軟言相慰,眉眼間滿是疲憊,眸色無光,生生給人一種頻死的憔悴之氣。

負老大聞言擰緊了濃眉,聲音也不由得沉了下去,“沒事兒?你這個樣子叫沒事兒麼?風兒,不管你心裏有什麼事兒都不能瞞著爹娘,知道麼?風兒,在爹娘心裏沒有什麼比你更重要,你若是再如此下去是想讓你娘哭瞎了這雙眼睛麼?”

負清風輕輕的點頭,黯淡的眸終於有了一絲神采,“爹,我會仔細思考思考我以後該走的路,您別太擔心了。”

“好了,那你休息罷。”說著,負老大便起身朝外走去,看到負清風如此頹敗的樣子終究還是沒說出口。難道是他想錯了麼?風兒根本就無心朝廷,罷了,就讓她好好休息罷。至於逍遙,上次他已說過放他自由,如今他也淡出了朝廷,若是再開口讓他入軍,便又將他拖住了。他便不信了,他負老大叱吒疆場這麼多年,一個小小的仙峽關還能擋得住他!今次,便教所有人都看看他負老大並未老無所用,他依然還是虎狼之將!

陸晼晚見狀也依依不舍的鬆開了手,起身離去,“風兒,好好休息,不要再讓娘擔心了。”

“爹娘放心,風兒會的。”待送走了二老,負清風緩步走到窗邊望向了窗外,寒風刺骨,她卻感覺不到,隻是手冰涼的刺痛,腦中不由得回蕩著方才的對話。

風兒,在爹娘心裏沒有什麼比你更重要……

或許,爹娘便是她生存下去的意義。這個世界的爹娘就如二十一世紀的爺爺奶奶一般,是她生命的全部。

正出神之際,肩上一軟,負清風緩緩回過神來,熟悉的氣息讓她自然的知道了來人是誰,自然的握住了頸間的係帶,清眸深處隱隱一動,“燕溪,若是你要離開,便去罷。”方才他與小昭所說的話她已盡數聽見了,他要離開了,終究還是離開了。她明明不該有所波動的,可是如今心中竟然一點點的沉了下去,人果然做不到無心無情,總有些人有些事能牽動心扉,這個讓人心疼的少年終於還是要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