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燕溪聞言一震,心中同時揪緊,他已經知道了麼?他竟然讓他離開,語氣依然一沉不變的清淡,在他心中終究還是將他放進心裏麼?思及此,眸中的光芒一點點的暗淡下去,雙手不由自主的緊握成拳!早該知道這樣的結果不是麼?可是為何他的心還是痛?
聽到少年語氣中的波動,負清風微微歎息,“有時候牽絆並不是一件好事,燕溪你明白麼?人也不該有太多感情,割舍不下便是痛。從第一次見你,我便知你與常人不同,你的眸中總是很冰冷更有一種看透塵世的蒼涼,你身上的隱忍,倔強,冷漠,那是你經過磨礪之後的才擁有的,我不知那個磨礪你的人為何要讓你擁有這樣的特質,但是我想看到溫暖的燕溪,待一切完畢之後,做回本質的燕溪,平凡的燕溪,會感受人間溫暖的……”話還未說完,負清風驀地怔住,因為腰間突然多了一雙長臂,身後也抵上了一具溫暖的胸膛,他竟從後抱住了她,不由得微微凝眉,輕喚道,“燕溪?”
“主子讓我抱一下好麼,就一下……”少年低低的聲音像是從塵埃裏發出一般,那麼低微。
他很早就想這麼做了,隻是簡單的抱著他,感受一下他的溫暖。燕溪緩緩收緊雙臂,抱著懷中纖細的身子,他果然很瘦但卻出乎意料之外的柔軟,淡淡的體溫隔著厚重的冬裝根本感覺不到,但這一刻他卻覺得如此溫暖,是他熟悉的梨花香,是他熟悉的氣息,是他熟悉的人……
第一次他如此接近他,第一次這麼近的感受著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知道隻有這一次,以後他再也沒有機會,此刻的感覺他會銘記一生,鐫刻心底!
負清風沒有掙紮,隻是任他輕輕抱著,此刻她才感覺到少年身上那樣安寧的氣息。她一直覺得燕溪並不高大,隻因他太過清瘦,而此刻他抱著她,下顎竟然抵在她的頭頂,她才發覺這個少年並不如想象中的那般脆弱。
窗外又簌簌的飄起雪來,一片片絨絨的,柔軟落地,織就一地純白。
這一年雪國的冬季似乎特別長。
雪國真如其名,一年十二個月有近半年都是冬季,春季夏季秋季都隻有短短的兩個月而已。
房內,那兩抹纖細的身影重合在一起,相疊的影子由燈影折射在窗外的冰麵上,氣息同步,淡淡的溫暖流動在兩人周圍。
小昭見燕溪拿了大氅進去半晌都未出來,便走近查看,透過微開的房門她看到了房內兩人相擁的畫麵頓時一驚,倏然轉身到了外室,怔怔的坐在幕簾邊的軟榻上,眸中的震驚依然濃烈,她,她看到了什麼?為何燕溪會跟主子抱在一起?他們……
負清風靜靜的望著簌簌而落的雪花,感覺到身後的懷抱一點點的鬆開,腰間的鉗製也隨之消失,背後寒氣襲來,不由得一怔。
體溫尚知暖,人豈不知情。
縱然不舍總有別,燕溪心中一橫放開手,飛身而起踏出窗外,在那片被雪染白的夜幕中倏然而逝。
主子,再見了。若日後還有機會,不管萬水千山,天涯海角,燕溪一定會再回到你身邊。
看到那抹身影消失在視線裏,負清風不覺悵然若失,自她來到這個世界就屬燕溪陪在她身邊的時間最長,不自覺的歎息出聲,“相見時難別亦難……”
她知道此去,再相見便遙遙無期了。
聽到那聲歎息,小昭一震,驀地從軟榻上跳了下來,衝進了內室,果然隻看到床邊隻站著負清風,而燕溪卻不見了,“主子,燕溪他……你為何不留下他呢?”
負清風聞言淡淡揚眉,視線落在窗外的某一點,“人活與世,各有各的去處,各有各的債,強留不得。”
小昭默然無言,主子說的沒錯,各有各的去處,各有各的債,燕溪便是如此罷?其實,她看得出來燕溪對主子還是很依賴的,方才那樣的舉動也隻是不舍罷,畢竟主子在燕溪心中是神一樣的存在,是她想多了。
短暫的靜默便被外室一道女聲打斷,“小昭姑娘,雲先生來訪要見主子,奴婢們不能擋住,此時已到長廊裏了!”
兩人聞言皆是一怔,小昭微微擰眉,詢問負清風的意見,“主子?”
“不必攔他了,你們也攔不住他。”負清風緩緩走到桌案邊坐下,伸手端起琉璃杯便送至唇邊飲了一口,茶卻早已冷了,口中冰冷苦澀。燕溪隻不過才離開一會兒,她便已有些不習慣了麼?平素隻要是她端到手邊的茶從未有過涼的,現在才發覺這些都是燕溪準備的,而她竟然在不知不覺中養成了這樣的壞習慣。
“是,主子。”小昭領命出去迎接去了。
不消片刻,便已聽到了腳步聲靠近,門外一抹粉色身影緩緩靠近,看到房內靜靜而坐的白色身影,揚眉笑道,“想見清風一麵還真是不容易呢?”這些日子方才來到雪國,他自然沒有多少閑暇,但不表示他不知他的近況。果然想得到什麼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一如他啊……
軒轅煌已經認定了他的背叛,如今大批的暗衛殺手都大批的聚集而來,隻是軒轅煌不知道的是,他的武功在這世上還沒幾個人能取了他的性命,畢竟在蘭國時那七年他可是一點兒武功也沒顯露出來。名義上為了負清風而來,但這段時間卻連他的麵兒都未見上。方才負老大來那一趟,看來是未將出征的事兒告知負清風了,果然負老大還舍不得啊,那仙霞關憑負老大這一武將是絕對攻不下來的,說不定還會有危險,他究竟該不該多事兒告訴他呢?
“是麼?”負清風隻是淡淡開口,端起一旁爐上得水重新泡了一壺茶,“雲先生不必客氣,因為清風也客氣不好,過來坐罷。”
看著那雙纖巧的手動作嫻熟,行雲流水,看得人很是舒服。雲天卻微微怔了怔,這才淺笑盈盈的緩步走過來坐在負清風身側,接過那杯熱茶送至唇邊輕嗅,“嗯,果然有清風的味道呢?”看著如此安寧的負清風,真的想象不到他會是那個戰場上叱吒千軍的少年將軍。這孩子才十六就已是一品大員,太子太傅,大將軍了,還真是讓人不敢相信呢?
聽到那句話,負清風沒什麼反應,門口另外兩人倒是投來了不可置信的注視。
雲爻那叫一個鬱悶,先生怎麼這樣啊……
他發現先生現在越來越輕浮了,越來越下流了,難道這才是他的本來麵目?他還真是不想看見。
小昭倒是被驚住了,這,這個雲天卻怎麼,怎麼跟主子這麼說話啊?這簡直是調戲的語氣,還名滿天下的四大賢士,這就是?雖然長得夠俊美,氣質夠獨特,可這人品……也太差勁了罷?不過這雲天卻連當眾求情的事兒都能做的出來,說出這樣的話來也見怪不怪了。
但是,當著她得麵兒,而且她已經答應了燕溪會代他一起照顧主子的,這個雲天卻不要看主子好欺負就……
“哎,我說你們這兩個孩子聽說過一句話沒?”雲天卻緩緩轉頭,桃花眸微微眯起來,幽光流動,唇角笑意不減,“非禮勿視,非禮勿聽,快些到外麵去,對了,順便幫我們把門帶上啊?”
雲爻聞言滿頭黑線的退了下去,先生這話說的也太引人遐想了,會遭人誤會的,說不定一會兒就將任逍遙和雲追月招來了。這段日子在宮裏被那五個皇子輪番圍攻還沒夠麼,負清風也太搶手了點罷?
“主子……”小昭皺著柳眉,望向了負清風。這個雲天卻是不是太過分了啊?她去通知任先生和追月少爺去!
“去罷。”負清風輕輕擺手,低眉望著杯中茶,嫋嫋煙霧暈染著眉眼,眸中一片朦朧。她倒是想看看雲天卻究竟要與她說什麼?
小昭不可置信的揚眉,最終還是躬身退了下去,輕輕帶上了房門。
雲天卻雙手撐在桌案上,緊緊地凝視著眼前那張清絕的容顏,無聲的笑起來,“清風還真的好配合呢,你就不怕我會做什麼麼?”這孩子真有意思,清冷安靜,卻讓人看不透。他前些日子夜觀星象,發現北方將星爍亮,隱有改變之勢,這顆璀璨的明日之星便是眼前這孩子啊!
“你沒有機會。”負清風聞言微微揚眉,眼眸依然沒抬起半分,端起琉璃杯送到唇邊淺淺飲了一口,忽覺粉影襲來,清眸一暗,避開得瞬間手中一空,琉璃杯已被他奪去了!當即一驚,倏然抬眸望著近在咫尺那張清媚的麵容,“探雲手?你與天機老人是什麼關係?”世人皆知探雲手乃是天機老大的獨門絕學,沒想到雲天卻竟然會探雲手,他必定與天機老人關係匪淺。這些都是她這些日子閑來無事翻來看的,如今房內的書已教她看得差不多了。
天機老人識天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掐會算測定生死,無不靈驗,更有一身絕妙醫術,非死不救,在江湖中享有極高的聲譽,卻於二十年前隱居世外,再難尋覓其蹤跡。
他竟知探雲手?按他的年紀知曉的確很不簡單,而且他使的探雲手已加以改正了,沒想到他居然還是看了出來!這孩子,不簡單哪!
雲天卻一怔,桃花眸中掠過一抹精光,隨即輕輕笑了,端著手中負清風喝過的琉璃杯一飲而盡,還意猶未盡的輕舔薄唇,眼神邪佞,“這茶,果然非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