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摩子仍目視前方,道:“隻怕我所定的戒條,此番要更改了。”
卡卡淡淡道:“重入江湖,未必不是幸事。”
夜摩子嗬嗬一笑,說話之間,巨像已置於地上,大地仿佛又抖顫了幾下。夜摩子自塔頂一躍而出,果然便如蒼鷹一般,飛撲向神像頂部。
那神像巨木所製,紋理依然,落足之處,雖不平整,卻堪可站得住腳,他立足其上,卻不用手去摸,僅憑雙足去感觸。在顱斷處來回踅走。越是接觸到顱斷處的紋理,越似覺得是一樁平生僅見的碩大工程,大西山居以六月之功,雕成此像,著實驚人。便如盤古開天辟地之前,天地陰陽混沌,融為一體。被盤古斬化之後,再要重歸混沌之時,將頭顱接上,複成原樣,卻是極為困難。不覺皺眉沉思。
那斷顱處並不平滑,時有凹凸,凹凸處卻都極為平滑,顯是斬顱者當時刀氣收發自如。一刀之威,及於天地,更增加了修複的難度,那神像巨大,僅顱斷處,便如尋常人家的庭院般大小,他手撫斷口,忽覺一股鬥氣襲來,夜摩子一閃身,那股凝如刀光的鬥氣如影隨形,每閃一次,對方氣勢便加劇一分,但覺那鬥氣雖強,卻少殺氣,當下靜立不動。隻待那人現身,隻聽一聲大大的哈欠傳來,然後,便見斷顱處臥起一個人影,還打了一個大大的懶腰。
夜摩子抬頭一看,隻見一個大漢仰起半身,臉上滿是虯髯,亂糟糟的胡子,像是許久沒有洗過,盡管剛睡醒,雙目卻如閃電一般,將他掃射了一通。
那大漢一個嗬欠打完,盤膝坐定,一柄亮閃閃的單刀橫在膝上,道:“請講一個三十三字的故事。”
夜摩子一時似乎沒有反應過來,饒是他見多識廣,也不免詫異:“你便是惡魔三十三?整個京城的捕快,至少十七個國家的大使高手滿城搜捕於你,你竟然敢躲在這裏?”
這大漢,正是被稱為“惡魔三十三”的三十三,他一刀斬去神像頭顱之後,便即遠去,這一舉動,震驚青城,目下全城出動,都在抓他。受過害的人暗爽不已,以為三十三再也難以逃脫,隻是沒想到三十三竟然暗中潛回,並且在神像上倒頭大睡。
直把青城鬧了個天翻地覆。
三十三一雙亮眼直直地看著他,夜摩子也不再多話,略一沉吟,道:“少女斬白蛇。”三十三眉頭微皺,思索片刻,便即擺手道:“罷了罷了,不用講了。這人肯定不是我。”
夜摩子一怔,不知為何,看著這傳說中聲名狼藉的惡魔三十三,他心中卻隻是心生親近之意,當下拈須道:“難道你是在尋找自己?”
三十三略微黯然地點了點頭:“我的記憶似乎是從一個月前才開始有的。之前發生的一切,我是誰,家在哪,婚配與否,家裏幾畝地,地裏幾頭牛……是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所以,你就到處找人逼問,看他們所講的故事是否是你曾經做過的?”
“哈哈,”三十三豪笑兩聲,似乎轉眼間明朗起來,道,“我這樣的人物,總不至於默默無聞吧。”說著,他忽然側過身去,將一個小孩抱出,“我將你兒子也帶出來了。”卻原來那侍從依枯木子之言去尋找夜摩子時,三十三已然附在斷顱處,待侍從與斷頭神像一道踅轉來埃河塔時,他便跳下神像,將夜摩子的兒子也帶了出來,複又跳上神像,一道跟來。
夜摩子麵色一變,道:“這不是……”話音未完,隻見三十三渾身猛一抽搐,靜止不動。那小童慢慢站起,紅唇黑目,眼中滿是狡譎冷厲之色,看神情,決然不是什麼幼童。他趁三十三分神之際,雙手朝他腰間一按,三十三隻覺一寒一暖兩陣氣流在身體內亂竄,然後在口中彙合,嘴一張,波的一聲,吐出一個燃燒的冰球來,在顱斷處滴溜轉個不停,再也動彈不得。
夜摩子臉色劇變,顫聲道:“王圖子,你把我兒子怎樣了?”
那童子,正是指點枯木子侍從前來埃河塔的小童,他陰陰一笑,聲音登時由軟滑變得枯燥:“夜摩子,當年我們相約,莫非這麼多年來,你竟然忘記了嗎?”
夜摩子凝視著他:“我隻問你,我兒子怎麼樣了?他若無事,一切皆可談,他若不幸,你要獨自承擔這個後果。”
王圖子臉色一變:“當年你便不是我對手,又將樸仆技擱下這麼多年,又有什麼能耐可以威脅我?”
夜摩子麵色一陰:“這麼說,我兒小蓬已然無幸了?”他對王圖子性格熟知,既然王圖子如此說,夜摩子也便不存僥幸,心傷至死,當下緩緩從懷中取出一個蓮蓬樣的東西,渾若一個飽滿的蓮蓬,隻是色澤卻非碧綠,而是輝煌的金色中透著高貴的銀色,形製並不如何複雜,卻是巧奪天工。
“這本是我製成,用來給小蓬防身的東西,不想,卻是用在你身上。”夜摩子手指按住當中一顆蓮子,微微一轉,那裏外四層蓮子,登時哢哢旋轉開來,聲音中透出一種肅殺,夜摩子將蓮蓬頭微微一側,對準王圖子,王圖子臉色一紅一白,身形疾轉,嗖的一聲,如鶴一般朝後縱去,瞬間幻化出數十光影。一枚鐵蓮子從中飛出,激射。比王圖子更快。
王圖子臉色再變,身形再閃,這時兩枚鐵鏈子飛出,畫著兩個弧,分左右繞射向王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