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伸出手去,隻見光線下,一隻手一半在陽光下,一半在陰影裏,手掌一翻,仍是一半陽光一半陰影。
三十三暴躁不安,驀地一拍桌子,桌上酒壇碎裂,他一聲長嘯,單刀跳躍,一把抄起,衝出屋頂,嘩啦聲中,勢頭猶自不歇,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迎著日光,那沾著酒的刀揮出,光芒猶如彩虹一般,將寶紋樓與對麵似錦樓連接起來,眾人正為眼前的盛景所沉醉,隻聽哢哢哢哢幾聲,那尊莊嚴的大帝像的頭,緩緩移下來,然後,哢嚓,掉落到鏡屏街的地麵上。
三十三並不回顧,在屋頂上,長笑著,跳躍著,遠去了。
“神啊!”良久,街上迎送大帝的人才發出醒悟的驚惶來。
惡魔三十三飛刀斬大帝頭的事,雖然立即被封鎖起來,但還是如飛樸仆一般快速流傳開來,一時恐懼如瘟疫一般蔓延開來,多少戶人家在夜間焚香靜禱。
這樸仆大帝像原本是為了公主加冕儀式所備,此番頭顱被斬,更似是一種極為不妙的預兆,不免引人心下惴惴,將這當作是上天的態度。
樸仆大帝像乃是宮廷之中,一位名叫枯木子的高師所籌劃監管,帝顱被斬之時,他正隨著坐在一頂黑緞軟呢小轎裏,兩柄銷金白涼傘遮住了日頭,正愜意地喝著白石黑花酒。一聲劃破天地的長嘯和鈍可破顱的悶響傳出時,枯木子知道,這已非他所能遮掩和解決的了。
這大帝像乃是大西山居北方的星槎林中的鎮林神木所製成,鎮林神木已生長凡三百餘年,枯木子代領三百名衛士來到大西山居,彙合大西山居家主所撥出的六百一等專業樵夫,以一月之功,才將大樹伐倒,又以二月之功,運至大西山居專為此開辟的百頃煉木坪,再以大西山居鼎木閣中三十位樸仆上師耗費六月之功,終於製成此獨一無二,前無古人的絕世神像,被稱為“神聖與恢宏之像”,然後,又曆時三月,終於將神像毫發無損地運至青城。
抵達青城之日,因神像高達二十丈,城門隻有十丈,公主甚至親自下令拆毀大門,迎接神像,直待神像進城之後才重新修複城牆。單從此也可以看出公主對神像的重視程度。
瑰之國舉國歡騰,公認其為樸仆史上最大的奇跡。萬眾頂禮膜拜,似乎這將是整個瑰之國再次繁榮的前兆。
正在轎裏喝著白石黑花酒的枯木子,心中的弦正是繃得最近的時候,神像製造,從提議到現在,已有一年的時間,幾乎每一天,他都是在焦慮和煎熬中度過,沒有人知道他壓力有多大,尤其是到了現在,正是最關鍵的時刻,隻要過了鏡屏街,再沿著長虹大道行走小半個對時,便可以到達埃河塔,隻要進駐到塔中,四下士兵守護,直到七天後公主加冕進香,他的使命便算是徹底地完成了,當此時,他已不是希望借此加官晉爵,而隻願回家抱著大西山居二家主私下送的樸仆姬快活地睡一覺。
現在,所有的好夢都到了盡頭。
枯木子一個激靈,頭腦驀地清醒過來,他當即叫過隨身的侍從,低聲囑咐了幾句,想了想,在懷中掏摸了一下,取出一個布包,交給了侍從,人群中,一雙冷冽的眼睛全神注視著他們,隻有她發現,枯木子在伸手入懷的時候,右手還是五指,伸出來時,已隻有三指。
然後,枯木子掉轉轎頭,小轎如飛般撤出人群,朝王宮去了。
如果把青城比作是一顆明珠,那麼毫無疑問,王宮就是明珠上最奪目的那一點,仿佛晶瑩之所聚,世上光芒,盡由此散發出來。從沙漠深處,從大海深處,從高山之上,從地底之下,從四麵八方行走的詩人、浪者來到青城王宮時,莫不為王宮的富麗堂皇和璀璨晶瑩所震驚,留下了無數美麗的詩篇。尤為令人震驚的是它的設計,仿佛不是一座巨大的王宮,而是令千萬人仰慕的藝術品,大地之上最負盛名的遊俠詩人曾經稱讚說:“這裏的任何一塊石頭都能給人以無限靈感。”所以不但有詩人慕名而來,在大地上修行的僧侶、行者、俠客都前來青城,尋找可以讓自己突破修行瓶頸,更上一層樓的東西。
青城四周青石城牆圍繞,堅逾亙常。共有四門,一道水門,三道地門。王宮也是相似的形製,一正一後兩側,枯木子自正門朱井門進入,沿著王之道一路疾奔,直走到瑰穀原上才平歇了一口氣。
青城自第十一代王朝時才遷都於此,最初瑰穀原不過是一塊長寬十丈見方的葡萄藤架,專用來國王接待部分大臣和英雄,以示親近,不過事與願違,葡萄藤架成了大臣恩寵之地,後來,更有大臣作亂,待莫羅西斯平叛之後,體會到“親遠之辯”,為了鼓勵後來的國王們親近臣民,第十一代國王莫羅西斯親下詔令,以後每一位繼任國王,都要將瑰穀原擴大。隨著曆代國王的拓修,原來葡萄藤四周的後妃院大大減少,侍者減少,後來由小小的葡萄藤架成為跑馬場,再後來,又成為國王閱兵之地,寬廣已逾最初百倍。自從上代國王阿貘羅駕崩之後,年僅十五的公主暫代王位,更是開創了瑰穀原上上朝的先例,無論公主還是大臣,俱都站在瑰穀原上上朝。
作為七日之後,國王加冕之地,青石鋪就的瑰穀原已經顯示出了即將的盛景。工匠正向石板上灑水,磨去石板上的棱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