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使走林俊東,方朝又攬過馬管事接著說:“馬哥,上回的事兒小,弟弟我一並折在這房契裏了,這可是我自己家的宅子,那地段你也知道,錯不了!弟弟隻求你一件事……”
“你說事就說事,上回的又是什麼事?東家本就大方,你一個人拾掇他手指頭裏漏的,我本也不要,隻你平日在都府城內一手經管貨品買賣,我偶爾聽到些風聲也是容傑說與我聽的,怪道他要竊銀下了大牢,想你是貪得無厭!”馬管事說著說著便把方朝訓了一頓,方朝這回竟也不同往日,乖乖地挨了一頓訓不說,還委屈巴巴辯解道:“容傑的事可與我無關,他每回去城裏點賬,我可都是好好招待他了。這回的事也輕巧……您都看見了,林俊東,我一母同胞的親弟弟,以後托您照拂……”
“你親弟弟?”馬管事可是沒從兩人身上看出是一個娘生的,方朝湊近道:“我老子死得早您不是知道?現撿的爹就是他親爹!”
馬管事自覺對平日裏知根知底的人有疏漏,複又追問了幾句才曉得方朝他老娘生林俊東時趕早,一等娃兒落地,方朝便宜爹那邊的親奶便抱走了親孫子,是今年夏,早已長大成人的林俊東還帶了個姑娘回來商議婚事,順帶找點營生。
這番話聽下來,馬管事暗暗記在心裏,下定主意等回了都府再作一番打聽,什麼樓子裏的戲也比不上他人家私啊!
“你求我辦這麼點輕巧的事,不需得你這麼大一張地契,你且好好收著。”眼見方朝分明還有話要急著說,馬管事連忙又道:“再多的事,我自知無能,更沒道理收你這地契。”
方朝目光了然,咽了咽口水,一時間恢複往日模樣便又套出剩的茶葉,直接一並讓人拉走,末了還很是自得道:“馬哥,人無橫財不富,若我以後有本事做了東家,也請你來做管事可好?”
戲謔又無禮,貪婪又狂妄,馬管事這才對眼前的方朝心生熟悉,如同許多個以往一般回道:“本分一點,把自己的事先做好。”
仍舊是老生常談,方朝還是虛虛地行了禮數,後又丟了臉皮說:“我一向知曉東家心意,這等茶葉活計我又做得最多,還請馬哥來日在東家麵前替我美言一番!”
兩相告辭,馬管事直在心裏啐了一口。轉頭便望見肖琬,走過去還沒等自己問話,小姑娘倒是麵色沉重,低聲問道:“那是林俊東嗎?”
馬管事的耳朵仿佛被蟄了一下,正待追問,肖琬卻跟無事發生一般抬起頭,天真道:“馬管事,山上曲折,他們此行不會磕著碰著嗎?”
說起這個馬管事可有話說了,想當初他一眼便看出東家太過大手筆,對茶葉和瓷器也跟扔錢一般不上心,奈何東家那邊是官身,他縱有諸多良計,也不好多勸一點生意經啊。
“小夕……不……瞧我這記性……真是年紀大了啊,肖琬,你可是認得林俊東?”
馬管事心裏疑惑也就問出了口,他拿出閱人半生的功夫仔細琢磨著肖琬的神情和回話,隨即他便確信這小姑娘沒啥可疑。而後他便向肖琬說起山下專程來接貨的人常常預備了何種措施,諸如幹草裹挾車馬緩行等等……
肖琬聽了半晌才反應過來,自己方才應是“犯病”了。馬管事瞧見自己“犯病”的模樣,聽見自己“犯病”說的話,這樣的情形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她常常騙人以求自保,卻從不自欺欺人,但這情形難不成真如那老道所說,是丟魂棄魄之身……
無論如何多虧了馬管事心大,肖琬打心底裏多謝他,在這段永無終結的逃亡歲月裏,他的確是個難得的善人。
今日已是汪冬梅下山後的第八日了,晨時便聽莊子裏的人說打井裏上來的水渾得很,不好洗臉做飯,她自己在房裏做工時也聽見外頭人笑鬧著抓了不少呆頭呆腦的鼠鳥。
此時天光晚色,紅霞如劍,直指二馬山。
“啟稟殿下,天有異象……”
道人身姿飄逸若仙,年輕的儲君慌張追問是何異象,道人寫符畫咒地告訴儲君是東邊的王府裏作怪,該當格殺。
儲君殺了一王府的人,終於穩坐天下至尊寶位。
金泥爐裏吐龍香,山河美人榻上的君皇猛然驚醒,捂著胸口坐起身來,門外老奴知趣地進來奉茶水,君皇喝了一盞安神茶,忍不住歎氣:“都這麼些年了……皇叔一家人還不肯放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