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自盡,於肖琬來說是個無相幹連的消息,但她見得林俊東聞見下人稟報時,臉上有奇異的鎮靜。
林俊東前生與自己打的交道最多,為人如何,喜好又如何,肖琬在幫老道謀事布局中,從未錯算他,是以這般神情足夠她相信,方氏自盡和他脫不下幹係。
今夜密談,林俊東拿出一本賬冊,她接過來看了看說:“這是一本假賬!”
林俊東直言:“這是我好不容易從賬房先生那裏拿來……”
肖琬蒙著黑麵,拿出一小瓷瓶藥水:“這是護住人皮麵具的藥水!一月一抹,以你日夜戴在臉上的時長來算,這點藥水隻夠撐三個月。”
“高人!你有事盡管吩咐!”林俊東如獲至寶地收下瓷瓶。
“瓷器生意你看如何?”
林俊東不知她問的是瓷器生意哪一樁事,隻說:“哥哥留下的瓷器生意,我也是這段時日才去接手,鋪子裏的夥計好些都回去過年了,我隻好到賬房先生那兒尋了賬冊來,不知它是假的,還請高人勿怪!”
肖琬見他半天說不到點子上,隻問一句:“你既然接手,這瓷器自何而來?又往何而去?”
“這……我也不敢亂說……隻能說……哥哥的生意是出自原東家首肯,以前是跟著茶葉一起走,掩人耳目還好,後來哥哥把它單獨摘出來自立門戶,明麵上是哥哥的生意,暗地裏還是靠著東家……東家是滇州大官兒……出的瓷器自然從滇州而來,自民間又銷往官家……”
林俊東不敢說的太明白,自己也隻曉得兩頭都大官,他又不知黑衣女子底細,恐把自己圈進去。
肖琬倒是知道地很清楚,比對了一番前生記憶,想來那本真賬冊應是王歡拿回去對付王京了。
而即便是王歡,也隻敢偷偷拿了賬冊,不敢放到明麵上來針對王京,如此有損王氏一族體麵,且如今是王京作為滇州都府大人,支撐著王氏門庭。王歡拿了真賬冊回去,都不見得能捉見王京的一點馬腳。
隻因這並非隻是尋常一樁貪汙,乃是王京假借倒賣官瓷的名頭,在偷偷洗白王氏一族的錢財,打個轉圜,最後又落回他一人名下的天衣無縫之收財局。
以至於王京手下的人辦事謹慎,挑選的管事皆是馬管事之流,本分老實,隻管把生意名目支轉起來,再多的錢叫方朝刮去又如何?
王京誌不在此,他是要借此抓緊王氏的命脈……
“你如今是方朝…丟了賬冊……理應替主家尋回!”
林俊東嚇得咽了咽口水:“如何丟的我都不知曉?上哪兒尋回?!”
肖琬可不與他打啞迷:“這些日子我不信你沒有查到蹊蹺!方朝為何去汪家堡?何人才敢指使他去殺那九色馬麝?賬冊的事你查不到,就去主家跟前請罪……在他麵前露臉…我保你此行不僅平安,還會富貴滔天……”
高人女子的聲音冷淡凜冽,他腦海中不禁想起自己索要賬冊時,賬房先生說自己與一美婢在鋪中攀談,自那日後,賬冊便不翼而飛。賬房先生欲向自己稟報,而他此時已經前去汪家堡,許久都杳無音訊。
眼見林俊東還在猶豫,肖琬好笑地說出他前生得意時常說的一句話:“富貴險中求……”
“你若不去……那三個月之後,你又如何自處呢……”肖琬複又捏了捏他的把柄,林俊東麵對利誘威逼,隻好應下道:“等我再處理些家事,我就去滇州……”
是的,他逼死方氏,論理也該發喪。
“難得有人替我做事,我會保你平安!”
此話一出,林俊東上杆子爬,堆了滿臉笑道:“敢問高人是何方神聖?”
肖琬打了個障眼法,林俊東便見人憑空消失,聽得房中傳來一句話音:“天元君座膝下弟子尋悅……”
林俊東也算見多識廣,知曉世上有諸多術士之流,這名號不曾聽過,大約是此類高人罷。
承安十二年二月,自林俊東為方氏發喪已過半月,方宅售出半價,隨後便派人遣走老娘和方成回鄉下老家的宅子裏去住。因著成哥兒傷勢嚴重,當時連為方氏披麻戴孝的人也沒有,老太太又哭又鬧地不去鄉下,還嚷著要讓成哥兒讀書。
林俊東頂著方朝的臉皮哄了哄:“讓他回鄉下好好養傷,靜心思過,等我自滇州回來就去接你們……”
老太太見大兒執意如此,也隻好自己去哄成哥兒回鄉下。
撂開這兩人後,林俊東另在都府城另一端,置下宅子,又請了瓷器鋪子裏的人來坐滿五桌宴席,吃的是他和薛娘的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