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無意之中我接觸到了合氣道。合氣道是一門日本武術,通俗一點的說法,就是太極拳的四兩撥千斤及一些擒拿技法。我彼時不太了解合氣道實戰的功效,不過看演武的場麵倒是宏大,技法也優雅瀟灑,一時間起了向往的心思,專門找了找北京是否有可以練習的場地。這樣的輾轉反側,認識了大哥。
大哥當時在北京一家道館做教練,和兩個香港人合作辦學。我第一次去試課的時候是冬天,道場裏麵倒是熱火朝天的,頗有些生機勃勃的氣象。大哥授課的間隙和我有短暫的交談,彼時他已經是黑帶高手了,穿著雪白的道服和黑色的裙侉,加上短短的頭發,和藹的態度,給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當時就決定加入了。
剛開始的幾節課,真是磨煉人的意誌,1個半小時下來,厚厚的道服可以擰出水來。練功之後,第二天醒來時,更是四肢百骸的疼痛。那時我和大哥的交流不多,他是不苟言笑的教練,我是正在活受罪的學員,實在沒有什麼可以交流的交點。不過有限的幾次聊天,他對我也是一直溫言鼓勵,說我具有一定的潛質。我記得上中學的時候我的功課不好,每次考了令人沮喪的名次後,班主任也那麼說,說我其實很有潛力……所以我一直也把大哥這樣的鼓勵當成是禮貌的客氣。
說到潛質,我倒是覺得大哥確實適合這門功夫,他當時已修習多年,已經隱然有了自己的心得,加上用功也勤,我雖然當時還是門外漢,但是也能看出一點門道,我想,假以時日,他若能持之以恒,一定可以在這門學問上有所精進,成就一些功業。
轉眼到了夏天,比我早入門的師兄和一起入門的同年,已經慢慢少了起來,我那時常常飛來飛去,但是也盡量保證每周可以出勤一次。後來和大哥閑聊,我還很驕傲地說,我雖然出勤率不高,但是堅持的時間還是比較長的。後來我也常想,這樣的笨辦法其實也適合作學問,也許你不能保證每天整塊的時間進行研習,但是至少可以咬住牙不鬆口,用時間換取空間,幾年之後,也會有所小成。
有一次我去練習的時候,沒有見到大哥。問了幾個相熟的師兄弟,也全都不知道,一時間悵然若失。臨下課的時候,香港來的館主,一個瘦瘦的老人對我們說,大哥出於對自己事業的考慮,決定離開本館雲雲。驚詫之餘,我當然打電話給大哥求證此事。接到電話的時候,大哥有些意外,不過還是吞吞吐吐地說了事情的原委。原來是與那兩個香港來的合夥人在生意上有了矛盾,香港人反客為主,禮貌地把大哥請走。我打電話的時候,大哥正在青島,言談之中頗多唏噓,情緒也很消沉,仿佛幾日之間就參透了人生沉浮。
大哥自青島回來後,我們喝了一次酒——這是我所發現的喝酒的好處,陌生的人也可以借著酒意一抒胸臆。我和大哥那個時候還不熟,但是有酒為媒,也說了很多肝膽相照的話。我那個時候對兩個香港人之一還很有好感,加上沒有弄清事情的原委,所以沒有太多的糾纏在這件事情上。大哥武藝敬人,酒量也驚人,而且酒品很好,是個喝酒的良伴。
此後我陸陸續續知道了這件事情的一些真相,作為一篇描述我們兄弟友情的文章,其中的細節不必要贅述。簡而言之,當時道館的學員分成了三派,多數人支持香港人,少數人支持大哥,還有一些人騎牆觀望。我想這個時候我該很明確的表個態,出於一個審計師的獨立思考精神,我對整件事情作了客觀的分析,綜合我對大哥的了解,我說,“大哥,我支持您,相信您是對的。”大哥對我這樣鮮明的態度一直感懷於心,那個時候是他人生中灰暗的一段,長期合作的朋友反目而去,自己要白手起家重建道場,很多學員棄明投暗,跑去了別家。想來他很需要這樣明確的支持。
大哥除去是個出色的武者,還是一個心思細膩、文筆出眾之人。我們現在郵件往來頻繁,一些對外的重要尺牘,大哥草擬之後一定要和我商量措辭的妥帖恰當,本來他也能妙筆生花,無需我再多嘴,但這樣的信任,實在令我感懷。前些時日,帖吧上有很多人對道館的事情表示關注,但是有些人心懷叵測,寫了大段的文字中傷大哥。大哥忍無可忍,終於以筆作刀槍,寫了兩篇文章應合,筆下頗有皮裏陽秋的春秋風味,實在是很好的文章。我的小書出版之後,我也贈了大哥一本,大哥看過之後連夜打電話來,給了我很多溫暖的鼓勵和中肯的意見,我在感激之餘,也對有這樣一個可以切磋文字的朋友感到驕傲。
前幾天大哥在我家喝酒,談了很多我們共同經曆的往事,一時間感懷良多,都覺得這一年來櫛風沐雨,踉蹌走過,實在是值得紀念的一段歲月。那天他高興之餘多喝了幾杯,我送他下樓的時候,他走路已經有些不穩了,但是堅持不讓我遠送。我看著他在夜幕中離去,覺得其實我們沒有什麼不同,都在一步一步地上山,其間也有坎坷風霜,也有險途溝壑,好在艱難跋涉之後,前麵不遠的,應該是一段令人期待的坦途,那麼今晚夜涼如水,月明如鏡,不如振奮精神,再走一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