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幅“雙燕”,子修把它掛在了內室之中,每每看到這圖,他總是微微皺眉,我知道,他擔心我的眼疾。
我的視線一日一日的模糊,但眯起眼睛的時候,眼前的一切縮成了一條線,水平線中的世界,簡單而單一。丁香很是緊張,我去哪裏她都緊緊地扶著我不肯鬆手,有一次她問我:“夫人,難道你不害怕有一天失明嗎?”
“怎麼會不害怕?”我告訴她,“可是至少現在我還看得見,那我就努力地去看這方世界。”
丁香想了想,笑眯眯的說:“少爺醫術高超,相信夫人定會早日康複的。”
“但願吧。”我默默祈禱,待到子修與我白頭之時,我還能眯著雙眼,在朦朧的視線中為他撫平眉心皺褶。
*****
春暖花開的時候,晉雅公主造訪太傅府邸,禦前帶刀侍衛江流風隨行保護公主安危。當朝太傅杜行雲攜家眷於朱紅大門前躬身以待。
公主一襲粉紅色亮裝,整個人顯得格外的粉雕玉琢,子修跟在她的身側,為她介紹著府裏的一切,我低眉順目的跟在公公婆婆的身後,感覺有道目光一直落在我的身上,我回過頭,看著一群宮女之後那道穿著銀色勁袍的身影。
江流風,我同父異母的哥哥。我的母親是父親的小妾,在生我之時難產去世。剛出生那會兒,我的身體很差,父親把我送到了師父手中,直到十六歲那年,我回到江家,才見到了這個大我兩歲的哥哥。
像是為了彌補這十六年不在江家的空白,大娘和哥哥都對我很好。
我衝哥哥微微一笑,剛回轉過身,就發現前麵的晉雅公主停下了腳步,她望著後院之中的姹紫嫣紅,眼底閃著期待。公公婆婆適時的請安離開,小徑之上,隻餘下我們幾人。
公主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左唇角勾起,聲音有如黃鶯出穀,脆生生的,“子修,這便是你那溫柔可人的夫人吧?”
子修拱手答道:“正是拙荊。”
我垂下眼瞼,福身道一句:“公主千安。”她不知何時走到我的身旁,白皙的手覆在我的手腕上,微微使力,我便站直了身子,可頭卻一直低著,公主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妹妹果真是閉月羞花之顏,莫怪子修眼底再也容不得他人。”
“公主謬讚。”我還未答,子修卻站在了我的身前,我一抬頭,隻見他彎下了腰,盈盈一拜。
晉雅公主的笑容剛剛好,目光從我的身上落在子修的臉上,眼底帶著雀躍:“一直聽聞太傅府九曲橋深,十方亭秀,本宮欣欣向往,子修可願為本宮帶路?”
子修道:“這是臣之榮幸。”
公主衝我燦爛一笑,“那妹妹,子修暫且借我。”
我跪下送她離開,子修回過頭與我對視,他站在逆光之中,公子如玉,卻炙熱不可觸摸,我眯起了眼睛,卻被那光芒刺痛。
晉雅公主和子修的身影消失了很久,我才在丁香的攙扶下站了起來,丁香顯得有些憤憤不平,“夫人,整個東晉都知晉雅公主年方十七,可她卻喚您妹妹,分明是……”
“丁香!”我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絲警告,丁香終究是在不甘中閉上了嘴,她眼巴巴的望著我,可憐極了。
十六歲那年,我成為子修之妻,如今三年過去,我已然十九。晉雅公主卻喚我一聲妹妹,其中真意不言而喻。
我緩和了口氣,對丁香說:“我知你為我好,可是有些話本不該說。我眼有些痛,我們回房吧。”
一聽我眼睛不舒服,丁香立馬收斂了心思,正欲扶著我離開,就在這時,那銀色勁袍之人擋在我們的麵前,眼底滿是關心,“芷瞳,你怎麼了?”
丁香剛想開口,卻被我打斷,我衝哥哥安撫的一笑,“哥哥莫要擔心,我很好,隻是覺得眼睛酸澀,想回房休息。”
哥哥有些不相信,但看我眯著眼睛,麵色有些蒼白,終究是不忍心,歎了口氣說:“你要保重身體,他日得空回家看看,娘和爹爹都很想念你。”
我點頭稱是,“哥哥你也要保重身體。”
晉雅公主乘興而歸,公公婆婆的臉上格外的高興,婆婆更是喜不自勝的拍著手,嘀咕著,“這是杜家之幸,杜家之幸啊!”我默默地捏緊了方帕,望著模糊的腳尖,腦子裏一團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