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欲然大概會一輩子記得初見顏涵的情景，那年他七歲還是八歲，記不清了。唯一清楚地大概隻有跟在顏家嫂嫂身後，露出半個身子的小顏涵。她穿了一件白色的鬥篷，頭發軟軟地垂在耳邊。雖然五官不怎麼出色，可是臉頰和嘴唇都是粉嘟嘟的，單眼皮的眼睛一瞅見他，立刻害羞地往她媽媽背後躲，樣子特別像是年畫上瓷娃娃。
夏繁星把女兒拉到人前，笑著說：“我們家涵涵比較內向。來，涵涵，給大家說新年好。”
顏涵依依不舍地拉著母親的手不肯放開，糯糯的：“新年好！”
單媽眉開眼笑：“新年好新年好！涵涵長得真是俊呐，衣服也好看，來，跟哥哥去玩會兒！欲然，好好帶妹妹！”
單父也笑：“女孩子內向點好！我們欲然是男孩，可也那麼內向，才是愁死我了！”
“這個就是欲然嗎？長得可真好看！涵涵，跟哥哥去玩，別害怕。你看，就是那個很好看的哥哥，你喜歡他不？”
顏涵順著媽媽的手往單欲然那邊看，在母親和好看的哥哥中間糾結了一會，小聲地說了句：“喜歡。”
那句話是一個魔咒，單欲然一直會夢見它。清晰地記得自己走上去拉起顏涵肉呼呼的小手，那觸感是這樣明確，不容忘懷。
之後聽說顏營要找個靠譜的人幫他辦事，他動了念頭，不可否認有這個白瓷娃娃的因素在裏麵。走之前父親嘮叨了許多，諸如要聽顏爺子的話，好好幹活，別懶惰，別抱有別的心思。他都一一記了下來，辭了轉業後的工作，背著極簡單的行李來到長寧。
再見顏涵，幾乎有點認不出來。她已經上初中了，五官沒有脫出小時候的樣子，皮膚還是那麼白，在陽光下似乎是透明的，能清晰地看見下麵的毛細血管，甚至是裏麵流動的血液。瘦了太多，完全像個紙片人，弱不禁風，一陣大風就能把她吹遠。眉眼裏陳放了太多東西，連一個微小的笑容也無法負荷。
聲音卻是沒什麼變化，還是軟軟糯糯的：“欲然哥，爺爺讓你送我去學琴。”
顏營找了單欲然來，主要是為了他的孫女顏涵。單欲然主要的時間都是陪在顏涵身邊，他初開始不明白，後來知道顏涵每周都要去的地方是心理診療室，才稍微理解了一點。
在夜晚，基本每天晚上能聽到顏涵彈琴。她幾乎就像是用她的生命在彈奏，每一個音符，從她的指尖流淌出來，漂浮在黑暗裏，單欲然聽著聽著就走了神。
那的確是單欲然聽過最好聽的音樂，沒有人可以比擬，之後到來的暖暖連她的皮毛也無法企及。單欲然那時候不明白，之後慢慢想通了一星半點。顏涵大概，是把彈奏作為她的生命，可這又是她痛苦的根源，這也是為什麼她不服用那些藥劑彈出來的效果更為驚豔的原因所在。
她似乎沉迷於此，而且不可自拔。她虛弱地對單欲然笑一笑，然後倒了下去。
那是顏涵第一次自殺，她采用了比較溫和的方式——服用了一些毒藥。毒性不至於致命，顏城東和夏繁星都以為隻是食物中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