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素芝整天跟在劉有燈的屁股後麵,打掃這個打掃那個,劉有燈在後院煮豬食時,她就把後麵的窗戶全關嚴了,劉有燈把豬糞挑到前院時,她就想方設法弄土來把豬糞便埋了。劉大偉考上大學後,吃住都在學校裏,每星期就回來一次,照說一副擔子卸去了一頭,何素芝應該鬆一口氣,可以一門心思侍候劉治國,再空閑下來畫老年大學布置的國畫作業了。誰知走了劉大偉一個人,來了劉有燈以及二十幾口豬,那豬和大偉不同,一是數量在那裏放著,是個不小的建製單位,二是大偉怎麼說,從小就是一個講衛生的孩子,到大了,襪子天天換,頭天天梳,褲腳上有一星泥就脫了丟進洗衣機裏,襯衣決不會穿到第二天去。豬和大偉比起來,可就太不一樣了,要豬講衛生,那是留待21世紀畜牧業解決的問題,現在隻限於在科普和科幻雜誌上寫一些文章吹吹風,不能真實現。何況大偉養了十幾年,天天看著長,也就長了一米七的個頭,豬不用操心,隻要槽裏的食夠了,吃飽了,個頭見天地瘋長,一天一個樣,又不像大偉那麼聽話,戴上耳機可以一聲不吭,豬整天吱哩哇啦亂叫嚷,一口食沒到嘴裏,抗議就來了,恨不得把屋頂都給掀翻了,到夜裏還不肯休息,你擠我我拱你,鬧得人無法入睡。何素芝在這樣的環境裏,先捏著鼻子捂著眼忍著,隻盼著豬早點肥,早點送進屠宰場,落得家裏安靜,哪知有一天做飯的時候,在煮好的飯裏發現了一根長長的豬鬃,又在炒好的菜裏發現了幾片劉有燈去菜場裏撿來給豬吃的菜幫子,何素芝一下子就爆發了,她就覺得這日子沒法過下去了。
何素芝衝進劉治國的房間。劉治國正在看報紙。劉治國抬頭看何素芝,他看何素芝眼裏冒著火,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劉治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放下報紙問:“怎麼了?”
何素芝走過去,把在飯裏發現的那根豬鬃和在菜裏發現的那兩片菜幫子,一起放在桌子上,一字一句地說:“你看一看,這是在飯裏和菜裏發現的。”
劉治國取下老花鏡,湊近了看,看明白了。抬頭問:“怎麼,你沒淘米洗菜?”
何素芝說:“我淘了五遍米,洗了八遍菜。”
劉治國說:“那怎麼會有這些東西?”
何素芝說:“你得去問有燈。”
劉治國更不明白了:“有燈往飯菜裏放的?他往飯菜裏放這玩意兒幹什麼?要咱們吃?他要咱們吃這些東西有什麼作用?”
何素芝說:“要是他放的倒好,這次逮住了,下次不放就是了,問題是這些東西有燈不會放,有燈整天忙碌他的豬,根本沒有心思照顧我們,它們是自己到飯菜裏去的,也就是說,它們已經無處不在了,已經很容易地跑到飯菜裏去了。老實說,這些東西除了不幹淨不衛生,什麼作用也沒有。再老實說,這是看見了的,沒看見的,我們不知已經吃進去多少了。”
何素芝這麼一說,自己先有了一種嘔吐的感覺。
劉治國一臉天真地說:“不至於,不至於嘛。”
何素芝有些氣急地說:“至不至於,這豬鬃和菜幫子總不是我放進飯菜裏去的吧?它們在飯菜裏總是事實吧?”
劉治國承認說:“這倒是,你不會往飯菜裏放這些東西的。”
何素芝占了理,就和劉治國攤牌:“那你說說,這事怎麼辦吧?”
劉治國被何素芝堵上了,漸漸地也有了生氣。劉治國不反對一個人有上進心,不反對一個人幹事業,不反對劉有燈這樣的有誌青年在他的家裏養豬,但他不喜歡吃夾雜著豬鬃和菜幫子的飯菜,不喜歡別人把他也當成豬來養,尤其不喜歡幹事毛毛糙糙的那種人。劉治國這段時間檢查出了心髒的毛病,這對他打擊很大,使他顯得有些沮喪,有些煩躁,他覺得自己的心髒發現了毛病,和他過去對任何事情太不當一回事有很大的關係,在這種時候,何素芝拿了一根油汪汪的豬鬃來,拿了兩片給豬吃的爛菜幫子來,就容易煽動起他內心的火,觸動他曆史的經驗教訓,使他沉不住氣。劉治國把手中的報紙往邊上一摔,說:“這個有燈,怎麼把我也當作他的豬了?我就是豬我也有國家養著,用不著他來養,他到底想要幹什麼,太不像話!”劉治國就走出屋去,找劉有燈談話。
劉有燈在後院豬圈裏煮豬食。劉有燈手裏拿著一本書,身邊放著五六個大大小小的口袋,他一邊嘴裏念念有聲地翻著手中的書,一邊把口袋裏的各種食料往鍋裏放。劉有燈一看見劉治國就興奮地喊:“三爹,你快來看,我又學了一種配料方法,按照這種方法,豬每天能長一斤七八兩,還能節約百分之二十的飼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