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6章 女性寫作的多音交響(1)(3 / 3)

當然,淩煙如果能進一步克服某些平麵化寫作的不足,透過繁複的生活現象去透視深廣的社會變遷背景、文化衝突內涵,歌仔戲所承載的民間精神與靈魂,那麼,“失聲的畫眉”所象征和傳達的藝術力量,將更具穿透性和震撼力。

另一位女作家蔡素芬,自1986年以短篇小說《一夕琴》登上台灣文壇後,一直關心著多種社會題材,其中所凸顯的是鄉土寫實的路線。1993年,她以“文字間流動著炎熱的南台灣海邊鹽田的風貌”的《鹽田兒女》,一舉奪得“聯合報長篇小說獎”,從而引起文壇的普遍關注。蔡素芬對於鄉土書寫傳統的繼承和發展,她獨特的創作脈絡,為她這一世代成長的作家的經曆做了一個曆史注腳:“這是一個經曆了台灣從農轅漁村社會轉變為工商都會的世代,也是讀軍中作家作品長大的世代,既懷有不曾質疑的‘中國想象’,卻也不經意地流露出台灣特殊的土地經驗。”蔡素芬的童年是和鄉野人物在一起,她對台南故鄉人情風俗的眷戀,對鹽田兒女悲歡歲月的憶念,使她擁有一種濃得化不開的鄉土情結;而台灣社會結構急劇轉型帶來的鄉村人生變遷與命運漂泊,又讓她在有關故鄉的回眸與反思中,滋生出複雜難言的現實感觸。正是從對土地的情感出發,蔡素芬創作了《鹽田兒女》及其第二部《橄欖樹》。《鹽田兒女》在20世紀60年代至80年代台灣社會轉型的曆史背景上,來透視鄉村女子明月的成長歲月,這種創作“算是回顧生長環境與土地感情的作品”,“故事以感情為訴求,紀念風土人情的意義勝於其他企圖。”及至《欖欖樹》,作者是在80年代中期的大學校0背景上,以明月的女兒祥浩為主軸,一方麵對比了母女兩代女性麵對感情與命運處境的態度,延續《鹽田兒女》未竟的人生情懷,但又有新的人生超越;另一方麵,則有感於校0失去了時代理想,借祥浩對《橄欖樹》為象征的民歌精神的追求,重新思考了人與故鄉、生命與流浪、夢想與追尋等多重人生命題。

蔡素芬在《鹽田兒女》中所表現出來的“鄉土想象”訴求,強烈而執著。小說以女主人公明月的婚姻愛情命運和坎坷人生道路為主線,在20世紀60年代到80年代台灣的曆史跨度上,表現鹽田兒女的生命韌性和感情追求,展示鹽田村落的曆史變遷和現實風貌,由此凸顯出作者對於鄉土的記憶與認知。

這種創作路線,一方麵,它承襲了台灣鄉土文學的傳統,提供了鄉土寫作的諸多品質。在人物設置上,《鹽田兒女》繼續了鄉土文學對底層小人物的一貫關注,體現了作家人道主義的悲憫情懷。作品中,明月、大方以及諸多辛勤勞作的鹽田兒女形象,他們在鹽田度過的悲歡歲月,為勞動者、小人物的鄉土人生,籠罩上一層溫馨而苦澀、樸素麵憂傷的情感色彩。就小說的架構而言,《鹽田兒女》采用了鄉土文學中常常涉及的城鄉對比視角。從台南鄉下的純樸人情,到港都高雄的世態炎涼;從守著鹽田討生活的鄉村生活方式,到奔波港口出賣勞力的流民生存境遇;作品透過鄉村經濟形態、鹽民生活方式以及價值觀念的變化,一筆寫盡了台灣30年來的社會變遷。從前的台南鄉下,有著一望無邊的鹽田,美麗的白鷺鷥,以及美好而淳樸的民間風俗。鹽民的生活雖然艱苦,但他們對養育了自己的一方水土充滿內心的認同:“我們生來鹽家人,做鹽田就像日常三餐,非做不可,因為我們在這塊土地上,鹽田是命脈,沒有理由懈怠。”每到冬季,村子裏的青壯男子便結伴出海捕魚,12條漁船破浪前行,頗有陣勢;年關返鄉時又滿載而歸,給鹽家人帶來生活的憧憬和歡樂。而多年之後,青壯勞力不是離開故鄉到城市謀生,就是到附近新建工廠做工,鹽田村落裏剩下的隻有兩艘早出晚歸、在近處捕蝦的小船,和一些老人囝仔;空曠的鹽田上,沒有人曬鹽,也看不見白鷺鷥,工會要把鹽田收去,以後雇人曬鹽付月給。所有與鹽田歲月相連的漁船迎返儀式,元宵慶祝活動,以及燈謎、賽歌、民謠,也隨時代變動而流逝。在上述描寫中,鹽田無異於一個童年的夢,一個精神的家園,諸多美好的鄉土記憶和成長的歲月見證,令作者鍾情不已,無法忘懷;而現代化過程中的鄉村失落與破敗,也就更讓作者心痛與感傷。社會的不斷變動,驅使鹽田兒女在鄉村與城市之間不停地奔走,對這種現實的正視,也讓蔡素芬一直都將地域性和生命情境中的漂泊性格進行著反複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