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6章 女性寫作的多音交響(1)(1 / 3)

鄉土想象:淩煙、蔡素芬的小說文本

在台灣從農業社會向工商社會轉變的過程中,有關鄉土曆史、農村經濟、民間文化、鄉土人生乃至鄉村價值觀的變遷,始終是深為台灣鄉土作家所關注和表現的問題。特別是70年代的鄉土文學創作,曾經引領了一個時代的文學潮流。進入八九十年代以來,隨著台灣社會的高度都市化和文學版圖的多元化,鄉土文學雖然風光不再,但仍有餘脈延綿。淩煙、蔡素芬等女作家在鄉土文學已趨式微之時的加盟,以女性鄉土想象的書寫,觸及到鄉土文學的複雜層麵,並拓展了鄉土文學的表現空間,由此成為這類創作的年輕傳人。

淩煙,1990年以長篇小說《失聲畫眉》而震動文壇,承續了鄉土文學的傳統寫實路線。這部小說,是《自立晚報》舉辦百萬小說征選八年來,第一部獲得一百萬元獎金的作品。從小立誌當歌仔戲演員的淩煙,不顧父母家人的強烈反對,在高雄高工畢業後,毅然離家出走,進入歌仔戲班“明光歌劇團”,象一個吉普賽女郎一樣跟著大蓬車式的戲班到處流浪。在巡回演出的過程中,淩煙耳聞目睹,感同身受,痛切地體會到她童年時代向往的歌仔戲早已麵目全非,因為歌仔戲班已經逐漸淪為變相的色情表演團體。淩煙說:“跟著戲班東奔西走,嚐盡雨露風霜半年多,我從一個剛踏出校門,對人生充滿了憧憬與幻想的青春少女,蛻變成一個心境滄桑的女子。”半年之後,淩煙終因理想破滅而歸家。《失聲畫眉》所描述的,就是作者親曆的這段戲班漂泊生涯。

《失聲畫眉》主要講述一個叫作“光明少女歌劇團”的歌仔戲班,在台灣各地走鄉串鎮唱野台戲的故事。小說借由高職畢業後逃家加入歌仔戲班的少女慕雲的眼睛,一幕幕呈現出歌仔戲班這個小世界,麵對台灣的文化形態與價值觀念的急劇變遷的時候,為了生存而出現的競爭、掙紮乃至變質與淪落。慕雲既是歌仔戲班的見事眼睛,也是書中生活場景的親曆者;全篇雖然用的是全知觀點,但作者的角色仍隱然可見,正如淩煙所說:“在《失聲畫眉》這部小說裏,那個為學歌仔戲而不惜離家出走的慕雲,正是我的化身,所有的心路曆程,歌仔戲班的喜怒哀樂,點點滴滴彙集成這部小說”。創作這部小說,“真正想傳達給大家的訊息,是隱藏在字裏行間,那含帶些許絕望的無聲呐喊:不要再讓歌仔戲的世界變得這麼麵目全非!誰來拯救野台戲班的命運?”歌仔戲是台灣民間的一種戲曲藝術,它起4於大陸閩南一帶的“錦歌”。錦歌原是一男一女對唱的民間說唱、清唱的曲藝小調,南宋末年流傳於閩南錦江兩岸而得名。明末清初傳入台灣後,吸收了台灣北部的歌曲、民謠,以“宜蘭歌仔”形式在漁民和農民中流行;到了清朝末年,“宜蘭歌仔”又同采茶調、平鼓等曲調相融合,由原來的一男一女對唱發展為“生、旦、醜、科、曲、白”俱全的新劇種,從過去的街頭演唱改變為舞台演出,成為頗具民間藝術魅力的台灣戲劇。20世紀50年代至60年代中期,可謂台灣歌仔戲的黃金時代,據台灣省教育廳調查,歌仔戲劇團在1958年已達到235個,占當時台灣劇團總數的47援1%。60年代後期,隨著農業社會向工商社會的轉型,社會價值觀念急劇變化,流行於民間的傳統藝術形式受到猛烈衝擊。進入70年代後,由於西方新型娛樂形式的出現,特別是電視歌仔的流行,台灣歌仔戲麵對劇場蕭條的頹勢,隻好重新複歸野台戲的演出方式。80年代以來,在工商社會風氣與物欲化潮流的影響下,歌仔戲班的藝術品質受到很大損傷,或成為迎神賽會、替人哭墓的角色,或以色情成分的摻入來迎合觀眾,出現了諸多不良現象。歌仔戲的命運沉浮,深為台灣作家所關注,洪醒夫的《散戲》、陳若曦的《最後夜戲》,就曾涉足這類題材的表現。但第一次以蘊含了深廣社會生活的長篇小說為形式,直接融入了作家對歌仔戲親曆體驗的創作,當屬淩煙的《失聲畫眉》。作者對台灣歌仔戲的鍾情與熱愛,希望與救贖,峻急之情流貫於字裏行間。

《失聲畫眉》可以說是歌仔戲班人生的真實呈現,它把這個底層民間世界的生活內幕,歌仔戲女演員的人物群像,刻畫得栩栩如生。“光明少女歌劇團”裏的這群女演員,命運坎坷而漂泊。她們多是因為家境貧窮,小小年紀就被父母送進戲班學戲,用她十年八年的自由給家中換取一筆菲薄的生活費,而自己從此開始了孤苦無靠的流浪人生。她們沒有文化,也看不到未來,更難言正常的婚姻戀愛生活。女演員們每天跟隨班主在各地巡回演出,夜晚就宿在古廟中或顛簸的卡車上,餐風露宿,四處為家,“象浮萍沒有根,隨著風吹水流,每個停駐都是短暫的,必須等到老死才能結束這種流浪。”作品中性格各異的歌仔戲女演員,從阿金、豆油哥、肉感姨、阿琴、阿玲、小春、家鳳、愛卿、金蓮、鳳凰,到逃家投奔歌仔戲班的少女慕雲,她們的人生始終與歌仔戲班的命運沉浮和身為女性的社會地位聯係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