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5章 後現代語境與女性情欲書寫(2)(1 / 2)

小說雖然涉及到一些社會文化論題,如婚姻、家庭、生育觀等,但它主要描寫的是一個女人在情愛生活中獨特的身心感受。作品別出心裁地設計了兩套略見對稱的人物和故事情節,兩個女主角都叫晨勉,都有個情人叫丹尼,但她們的身世背景不同,性格反向發展。這也許是女主角出於身世畸零的心理補償和自我窺探,而幻化出來的另一個自我,她讓兩個晨勉的故事,互為見證了女性人生流浪中的內在期望。這樣,對情欲生活的審視,也就成了女性了解自我、發現自我的一種過程。

朱天文的《荒人手記》也是時報百萬小說獎首獎的獲得者,她以喃喃自語的手記體,講述了一個男同性戀的故事。荒人名叫小韶,他與三個同性間的情色戀愛故事,始終纏繞在一種矛盾的情結之中。

他既無法肯定同性戀作為一種生活方式的正麵意義,又不得不接受了自己的情欲現實;他在厭惡地把男同性戀比作蒼蠅人、畸零分子、娼妓、吸血鬼的同時,還從心底渴望異性戀的“救贖”。荒人的這種悲愴與矛盾,4於政治環境劇變而造成的“外省族群”的失勢。朱天文借用同性戀反國族反父權的激進立場轉喻以她為代表的眷村子弟的憤懣:“同性戀者無祖國”,“豈止無祖國,違規者,遊移性,非社會化,叛教徒,我們恐怕也是無父祖”。這種情欲書寫中,也滲透著某種政治認同。

總之,台灣女性文學的情欲描寫是大膽而前衛的。當然,她們在性別議題中夾雜的政治論述,她們在情欲問題上的自我分裂與自我矛盾,也錯綜複雜地彰顯出解嚴以後資訊爆炸,消費意識膨脹和兩性相處所麵臨的價值觀衝突。

酷兒世界:邊地帶的激進姿態

90年代的台灣文壇上,酷兒的出匭與喧囂,營造出一個奔湧著狂野頹敗欲流的同性戀世界。女作家筆下對女同性戀的書寫,不僅體現著一種窮盡女性情欲世界的努力,更以邊文化想象的強力挑戰,實踐著後現代主義對於中心和秩序的顛覆。洪淩、陳雪、邱妙津、曾晴陽等所謂“新感官小說”創作,凸顯的就是這樣一種邊反抗的激進姿態。

新銳小說家紀大偉、洪淩等將英文的“擇怎藻藻則”譯為“酷兒”,並以此自詡。“擇怎藻藻則”的本義是“怪胎”,原來是西方主流文化對同性戀者的貶義稱呼,有“怪異”之意,後來被性的激進派借用來概括他們的理論,其中不無反諷之意。“酷兒理論是一種自外於主流文化的立場:這些人和他們的理論在主流與文化中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也不8意在主流文化中為自己找位置。‘酷兒’這一概念作為對一個社會群體的指稱,包括了所有在性傾向方麵與主流文化和占統治地位的社會性別規範或性規範不符的人。”在90年代西方興起的性理論思潮中,酷兒理論是對社會性別身份與性欲之間關係的嚴重挑戰。它預示著一種全新的性文化,它不僅要顛覆異性戀的霸權,而且要顛覆以往同性戀的正統觀念。

酷兒寫作所涉及的同性戀問題,也是激進女性主義者所關注的問題。在她們的宣言中,“豪爽女人”不僅要打破傳統性道德對女性的壓抑和束縛,還要打破社會對“性少數”的歧視。同性戀便是一個突出的“性少數”問題。事實上,同性戀作為一種亞文化現象,很早就進入了台灣的創作領域。早在70年代,白先勇以長篇小說《孽子》首開其端,女作家郭良蕙也有《第三性》等作品出現於文壇。80年代末,曹麗娟的《童女之舞》、淩煙的《失聲畫眉》、朱天心的《春風蝴蝶之事》等作品,層出不窮。90年代,從新人類女作家楊麗玲的《愛染》,邱妙津的《鱷魚手記》、《蒙馬特遺書》,陳雪的《惡女書》、《夢遊1994》、《惡魔的女兒》,到杜修蘭的《逆女》,曾晴陽的《裸體上班族》,特別是洪淩的《異端吸血鬼列傳》、《肢解異獸》、《末日玫瑰雨》等作品,更是將同性戀的寫作推上喧囂的頂峰。同性戀文學的蓬勃發展也可從近年來文學獎的評選略見端倪。從1990年奪得自立報係百萬小說大獎的《失聲畫眉》,1991年奪得聯合報年度首獎的《童女之舞》,到1994年朱天文《荒人手記》、邱妙津《鱷魚手記》、蘇偉貞《沉默之島》同時獲得時報文學大獎或推薦獎,再至1996年獲皇冠首屆百萬小說獎的《逆女》,同性戀議題嚴然成為小說創作的熱門題材。

80年代女作家的同性戀小說多以“同誌文學”、“同誌小說”來稱呼,她們更多地描寫一種精神上的“姐妹情誼”,而非肉體上的欲望迷亂。在她們看來,男女之間肮髒不可理喻,女性之間才可以有純潔而永恒的情感,因而這時期作品中的女同性戀者,大多對“性”采取一種規避和否定的態度,從而使自己成為無性的“童女”,無欲的“春風”。

到了90年代,在女性情欲書寫的膨脹和解構主流秩序的後現代語境中,新銳小說家紀大偉、洪淩等認為“同誌”一詞,顯然挪用了“政黨活動的同仇敵愾意涵”,有著“一心一德、貫徹始終”的迷思,不乏“黨同伐異”之嫌;而台灣的同性戀者早已並非“同誌”,而是處於一種眾聲喧嘩、分崩離析的狀態之中。故凡是關切、認同同性戀議題,投入“邊戰鬥”的作品,都可視為“酷兒寫作”。由此,紀大偉、洪淩等人不認同“同誌”,而推崇“酷兒”,他們認為“酷”有頡頏色彩,是抵禦主流意識形態的態度“兒”則期許和暗示情欲如同兒童一般有著持續成長變動的潛力。至於“出匭”一詞的采用,則因不滿於“出櫃”(同性戀者公開其性向身份)的消極性而鼓勵更主動的“出軌”,遂以新造詞語“出匭”涵蓋二者。酷兒們強烈的顛覆性格從中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