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3章 解嚴時代的政治言說(3)(2 / 2)

平路的文學曆程與許多台灣女作家背道而馳。80年代,當女作家們多沉浸於愛情婚姻的女性議題的時候,平路是以男性化或中性化的冷峻寫實筆觸,通過《玉米田之死》這類創作介入政治議題的討論;90年代,當女作家們更多地走向“男性”敘述和實驗性文本創作的時候,平路卻逐漸走向女性本位的立場。《行道天涯》的副標題是“孫中山、宋慶齡的革命和愛情故事”,作者選取的雖是二十世紀初中國近代史上的資產階級民主革命題材,但作品大量的筆墨是描寫兩個偉人特別是宋慶齡作為一個“人”的情愛生活和人性表現。作品寫出了孫中山的胸襟抱負和曆史貢獻,也涉及了人物的曆史局限性——“缺少一支堅強的革命武裝”,因此成了無餉無兵、無械無地的“空頭大元帥”,這些都顯得難能可貴。但作品把臨終前的孫中山描寫成一個懺悔的革命家,人物的內心獨白實際成了作家的主觀詮釋,這並不符合彌留之際還在呼喊“和平”、“奮鬥”、“救中國”的偉人的真實心境。而對宋慶齡的描寫,則使貫穿這位20世紀最偉大女性心路曆程的,仿佛是一種難以壓抑的性欲。《百齡箋》通過刻劃宋美齡以她百歲生日前幾日仍忙於寫信的故事,重建拆解了戒嚴時期的曆史記憶。作品以嘲諷和同情的口吻,“描寫宋美齡藉書寫戰勝時間,贏得了她與蔣介石以及與蔣介石的眾多女人之間的角力,最終卻發現她仍依附丈夫,且未必戰勝時間。”在李昂那裏,作者以台灣女共產黨1謝雪紅為主人公的《自傳の小說》,曆時近十年創作而成,是作者的一部嘔心瀝血之作。作者在兩、三年間,“走遍了謝雪紅當年到抵的所在,神戶、東京、香港、上海、北京,甚至6至俄國,找尋她當年留學的遺跡”。這期間所寫的一係列遊記,定名為《漂流之旅》,它與《自傳の小說》互為印證,以李昂帶著政治意識的個人化立場來詮釋謝雪紅的形象。作者不僅描寫了謝雪紅在社會運動中的傳奇人生,更凸顯了她作為一個女人的內心欲念。

平路與李昂的上述文本,作為傳記類創作,作品大抵因為有太多的虛構和主觀色彩而難為一般讀者接受,但她們自己的獨特視角,她們顯示出來的與以往諸多曆史大敘述的不同之處,還是值得人們關注。這其中,一是以女性立場和女性經驗的融入,來描寫女性在曆史中的命運。平路談到,“在《行道天涯》裏,我聽到較多自己女性、自由的聲音”;李昂也把《自傳の小說》定位於:“謝雪紅,我要尋找的,又豈隻是你的一生。謝雪紅,你的一生,我的一生我們女人的一生。”二是以人學的觀點,將偉人或傳奇人物還原為普通人,去寫他們愛恨情欲的生命狀態,打破對他們的偶像崇拜。平路談道:“在我心裏認為,如同孫中山是個凡人一樣,蔣介石和蔣經國也是平凡人,基本上,我們必須接受他們和我們一樣是凡人,如此,我們才能在基礎上去了解和評估他們。·雖然因為寫了孫中山的小說而為自己惹了一些麻煩,可是我卻覺得自己很冤枉,因為我比很多人更喜歡他,我寫他完全沒有不敬的意思。”三是以強烈的主觀色彩和個人化的曆史意識,在曆史書寫中表現出曆史解讀的歧義性。平路認為,曆史的真實“主要還在於詮釋的過程,如何詮釋其實就係乎我們的主觀。”《行道天涯》以孫中山最後的失敗旅程切入,以各類倒敘、插敘、旁白式議論,拚貼出一個具有較多曆史意識觀照後的孫中山麵貌,同時,“一種新的曆史意識就以臆想的麵貌,被賦予了孫中山和他所屬的那個曆史。失敗不再是失敗,而隻不過是第三世界宿命的局限,單單‘同情的理解’,已可算是‘曆史意識’重建的預備。”南方朔對《行道天涯》的這種“後殖民論述”的解讀,也不失為一種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