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6章 新女性主義文學的異軍突起(2)(3 / 3)

事實上,在燈紅酒綠、光怪陸離的資本主義工商業社會生活的場景中,《暗夜》對種種畸形、變態、荒唐的男女關係之揭示,正觸動了當下台灣的社會痼疾。作者就是要借這些性的敗德事件,來透視台灣資產階級的敗德與墮落現象,並對台灣社會道德失律、欲望橫流、享樂主義和功利主義價值觀大行其道的當下世風,提出了不無憂慮的警示和抨擊。

隨著1987年台灣“戒嚴令”的解除,小說創作在題材選擇和表現手法上驟然百無禁忌,特別是90年代以來的台灣文壇上,政治論述與情欲書寫大行其道。李昂此時又以長篇小說《迷0》、《自傳の小說》,短篇小說集《北港香爐人人插》等作品,融進這種創作潮流。作者將她一向勇敢觸及的情欲書寫與政治認同互相滲透,在寫實的基礎上納入象征、魔幻、後設、意識流、時空交錯等多種手段,企圖達到一種龐大而複雜的政治寓言效果。

再度引發文壇風波與社會歧義的《北港香爐人人插》,“可以視為九0年代以來李昂以女性身份,參與反對黨運動的印象與反思。”其作品中涉足政治的台灣女性,或為戒嚴時代代夫出征的悲情活寡婦(《戴貞操帶的魔鬼》),或為夫死妻繼的烈士未亡人(《空白的靈堂》),或為解嚴後迅速走紅、才色雙全的女民代(《北港香爐人人插》),或為命運坎坷的反對運動之母(《彩妝血祭》)。諸多令人怵目驚心的畫麵,揭示了女性在特定的政治架構中,亢奮的政治激情並不能改變女性的弱勢地位,以身體顛覆權力的奉獻,隻能落得從悲情到色情的尷尬。性與權力的惡性交纏,讓人們看到了女性人生的悖論和怪圈:當女性以性和身體的溫柔炮彈轟毀了男性權和政治權力架構、追求性別認同的同時,又痛苦和無奈地消隱地、扼殺了女性自我及其人格尊嚴;同時,它也讓人們看到了所謂政治訴求的外表下,9憤與縱情的台灣世紀末風景。

有關政治議題的開發與傳達,在李昂看來:“政治是一種最絕對的權力關係,我想表達一個女性和這種權力之間互相的關係,我覺得對我來說,那比真實的去寫二二八事件或高雄美麗島事件更有意義。”“我對於寫政治事件沒興趣”,“我會以政治當背景,但不會做為主體,因為當這些過去後,所寫的東西也就跟著過去了。我想表達的是女性在政治事件中做了什麼樣的人性表現。”以其長篇小說《迷0》來論,作者在女主角朱影紅身上寄寓了極大的創作企圖,它要通過鹿港大戶的這個朱家後人,將朱家花0“菡0”的修建,與透過曆史記憶重整族譜的工程結合起來;以朱影紅與房地產開發商、暴發戶林西庚的情愛關係建構,來爭取和確立朱影虹在這場感情角逐中的主體位置。這樣,在朱影紅那裏,個人的情欲史、菡0的家族史,與作者企圖構建的台灣史,就有了一種交纏和互動,一種政治寓言和意識形態的話語象征,即“兒女私情與(台灣)國家論述交錯進行。”在小說中,沉悶而辛酸的朱父故事,以及菡0的頹敗史,訴說的是甲午戰爭之後台灣淪入異族統治的殖民地創傷,這是揮之不去的沉重曆史記憶。但是把光複以後國民黨政府對台灣的強權控製,與日據時代異族統治完全等同起來,一概歸之於“後殖民統治”,並以種種刻意經營的政治意象詮釋之,又可見出“泛政治化”的台灣當下社會裏,意識形態話語對於文學創作偏執而強力的侵滲。至於朱影紅的情感世界和女性命運史,因為負載了政治寓言的潛在背景,也就不再成為單純的個人曆史,她與周遭環境的關係相處於是有了影射和鑒照的意義。因為擺脫曆史記憶的滯重,修葺菡0工程的艱難,身為台灣女人的朱影紅才會“不管以任何方式、付出任何代價”,決定獲取財大氣粗、充滿男性精神、具有拯救力量的林西庚來重振自己的家族,也構建自身的主體。朱影紅如是說:

在七0年代暴發的台灣經濟中,我看著這個偉岸、美麗、相當目空一切的中年男人,充滿自信、堅確、努力、橫衝直撞的勇往直前——他如此處理他的事業,對他的戀愛亦然。在七0年代一切具有無盡可能的台灣社會中,他充滿奇想,有著氣盛的衝勁,而在他手中,好似所到之處,真可點石成金。

在這裏,林西庚無疑成了七0年代闖蕩天下、活躍於世界經貿舞台、創造了“台灣經濟奇跡”的中產階級代表。朱影紅對林西庚清醒的認同,包括林西庚最終出資贖回荒費的菡0,重新修葺,並由朱影紅捐出花0,貢獻給台島;所有這些涉及社會、曆史、家族的大敘述,又都是通過朱影紅和林西庚的兩性交往來體現的。而作為男人和女人,兩性之戰的焦灼和緊張,勢必引發出諸多複雜而微妙的性別議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