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7章 六十七 模糊的(2 / 3)

思考讓一個世界多了很多個層次。

我想起一個日本的故事。我不止一次地講述過這個片斷,用來表達我對一個事物內核的模糊學認知。如下:一個日本男人帶著妻女去原始森林旅遊。突遇一隻黑熊,身材巨大。那名男子嚇得大叫一聲跑遠,拋妻棄女。然而,那頭黑熊卻執著地追逐男人而去,最後,男人死於非名。事後,妻女均不原諒臨陣脫逃的丈夫或父親。

新聞報道出來很多天以後,這名男子得到了輿論上極大的甚至是極端的鄙視。一個不肯負責的男人在現實主義眼光比比皆是的日本當下,永遠不會有好吃的果實。

然後,多年以後,一個日本小說作者把這個故事寫成了一個小說。他沒有虛構任何情節,隻是調查了這則新聞的前前後後,並采訪了相關的動物學家。最後,小說發表了。震撼了所有的讀者。逃脫的丈夫完全是為了保全自己的妻女。黑熊是一個有食物潔癖的動物,他不吃死了的不動的屍體,但事態緊急,雖然知道該如何防犯黑熊,但是丈夫也來不告訴妻女保持不動的姿勢讓黑熊走過去。如果黑熊撲向妻女的話,那麼,受驚的妻女一定一個逃不脫,他也沒有能力從一隻野蠻的黑熊手裏救出妻女,所以,萬般無奈之際,丈夫隻好選擇跑動,來吸引黑熊的注意力,最後死去。

真相大白。也或者說,一篇小說模糊掉了原來的新聞事件。

事後,多數動物學或者人類學者的專家均發表言說,支持小說的觀點。

這個事件佐證了我對小說的個人理解。小說是對一個事件內核的無限接近。小說模糊掉你正看到的世界。

我覺得完全忠實於現實世界的描寫或者講述,不是小說,是紀錄。而小說要有思考。

這則黑熊吃掉男人的故事。如果讓一個喜歡講述事件的作者來寫,一定隻停留在淺層的譴責上。而如果讓一個懂得虛構的小說作者來寫的話,那麼,他不可避免地要寫到黑熊吃掉男人之後的妻女生活現狀,他一定會虛構很多個結局來製造曲折的小說情節流向,借以展示作者個人主觀的人生體驗或者是才華。

但這兩個果都不如思考這個事件更有力量。

經過思考之後,結合媒體報道的情況,了解了死亡男人的職業,妻女的現狀,他們是如何決定去原始森林的,死亡男子的個性表征、同事反應以及鄰居評價等等。得出結論,男主人的逃跑有兩種可能,一是,在一瞬間,人的本能的恐懼戰勝了一切責任感、道義感等傳統約束,狼狽逃竄。再一種可能就是相反,他有可能隻是為了能引開黑熊,並伺機逃脫,然後再回來和家人團聚。隻是並未成功。

思考的小說模糊掉了以前的真相現狀,就像前麵舉到的那個例子一樣,小保姆和女主人的故事忽然被一個小說文本裹了一層紙。那麼真相開始變得模糊。原本清晰的脈絡漸漸昏暗,成了淺薄的見解。

說到這裏,要解釋一下。思考一個故事,其實一定會用得上講述和虛構這兩個層麵。

這是一個模糊學常識,就相當於我們問一個孩子最喜歡吃什麼一樣,他會回答:巧克力、棒棒糖、薯條、雞翅、臘腸、梳達餅、蔬菜餅、蛋黃派、冰淇淋……等等等等,可能不可盡列。但等到他十八歲的時候,他可能隻會說,喜歡吃水果、巧克力或者某個明星代言的果凍布丁。等到他三十歲的時候,你再問他,大概隻會喜歡吃吃麵食,或者喜歡吃肉。簡單明了,隻有一個。

然而,這個時候的喜歡,是模糊的。

他喜歡吃麵,隻是經常的狀態,除了吃麵,他一定還會吃很多其他雜食,但在這裏,被一個主題給模糊掉了。

小說不僅要告訴讀者一個人最喜歡吃的食物,還要告訴讀者,這個人最喜歡的食物還有其他的陪襯。

事件的真相隻存在於當時的瞬間。過去了也就意味著真相的死亡。哪怕是經曆過的事件的人,再來回憶,也不可能完全符合當時的細節。

這裏,我特別同意有一個暢銷書作家海岩的話:曆史都是虛構。我一年前參加了一個座談會,關於我自己的作品,我和別人發生了爭執,但是,一年後的今天,我已經忘記得一幹二淨。像是被一個固體給抹平了一樣的幹淨。如果不是有人提醒,我甚至連這樣一個場景都想不起來。更不用說那個會議上我所有的發言。

我相信,如果這個時候,海岩看到了別人關於他的發言的紀錄,他一定會覺得陌生得厲害。

這就是事件真相的模糊性。可是,作為寫作者,我們如何來接這些事件的真相呢,其實,最最接近的方式,不外乎是聽一個新聞記者采訪當事人,或者親自去問詢當事人。這就有了一個可笑的悖論,既然,當事人自己都可能虛構那天的經曆,那麼,寫作者該如何判斷當事者的講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