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除夕,因為莊叔和茵姨都沒有母親做的飯菜好吃,母親便熱情地邀請莊家的全家人都上來我們家一起吃團年飯,說這樣熱鬧一些。
打從我能記事,我從來沒有見過母親如此這般眉開眼笑過,她應該是早上五點不到就使喚父親與她一起上街買菜了。
她不止叫父親起來,連帶著把我也叫起來了,讓我掃地擦家具。清晨被打擾了好夢,我自然心裏有氣。叫我掃地,我把掃帚當棒子一樣亂甩,把擦家具的毛巾也高高地拋向屋頂。
馬馬虎虎地應付了一遍,我又鑽回被窩裏繼續去睡覺去了。中途吵醒,已經很難再次入睡,後來又聽到父親剁肉跺雞的聲音,再也無法睡了。
吃過早飯,莊叔和茵姨還有兄弟倆都上來了,大家圍著坐在客廳看電視嘮家常什麼的。我就知道兄弟倆肯定坐不住,果然沒多久他們都鑽到我的房間裏來了。
我拿了一本小學必背古詩三百首攤在桌子上,其實我真的有在看的,可是十一師兄硬說我隻是裝了讀書人的樣子在看書罷了,其實都是唬人的,因為我根本就不認識字。
他一說我不識字,隻是裝了讀書人的樣子,說得其實也並沒有錯,但是我就是不認賬,理直氣壯地指了彩圖和他辯:“才不是呢,我都認識,你沒看嗎?這個什麼白在看月亮,這個上字我也認識。還有這個,這個是什麼什麼草的,彩圖上有說,沒錯沒錯,這個就是寫草的詩。”
十一師兄頓時笑得前俯後仰,就連平時話都不多半句的莊敏哲,此刻也抿嘴笑,他就像是從鼻孔裏說話一樣:“知道你爛,卻想不到你有這麼爛,這個什麼什麼白,估計得被你氣活過來,我教你讀吧,左右我也是閑著。”
我以為,他是站著教我讀呢,誰知道他瞬間就把我從椅子上轟起來了:“起開,什麼檔次?大字不識兩個你也好意思坐椅子,就在旁邊站著。”
我隻好心不甘情不願地站在桌子旁邊。我一站起身,十一師兄又鼓掌大笑:“老鼠精,還敢上課挖桌子不?現在知道被人虐的滋味了吧?好好聽你的貓王教你讀,小心他吃了你……”
我煩十一師兄旁邊聒噪嘲笑我,不甘示弱地一腳踹了過去朝他扮鬼臉。
還是過新年好啊,我和十一師兄拌嘴打鬧,莊敏哲都沒有批評我,他隻是若有所思地盯著我看了一陣,然後便一本正經地開始教我讀:“靜夜思,唐,李白,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讀的時候,他是握著我的手教我用手指指著讀的,我看到他的十指白皙修長,宛如藝術家的精心雕琢。
他見我站著彎腰讀得費勁,幹脆大發慈悲地讓我與他一前一後地坐在一張椅子上,依舊是握著我的手一字一句地教我讀。
這一年,我七歲,莊敏哲十歲,我們就這樣十分和諧地坐在同一張椅子上讀了七十首唐詩,也是在他的耐心教導下,我認識了將近二十個生字。
他說,你看,隻要你認真學,怎麼都不會差的,以後上課再也不要在課桌上挖洞了,好不好?
我滿滿的成就感,乖巧地點頭答應以後一定好好讀書。他欣慰地笑了,一笑,像是漫天的雲彩在他的臉上綻開。
這是我第一次嚐到了學習的甜頭和樂趣,在莊沐哲的幫助下,我也心甘情願地叫了他一聲哲哥哥。
十八、
飯前,母親偷偷牽了我進房間。你猜她對我說什麼?她神經兮兮地小小聲對我說道:“輕寒,等下雞腿雞中翅都讓給敏哲和沐嘉,他們是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