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走過那麼一瞬間的沉默,大家都沒有吭聲。又過了一陣,他突然抓住我垂在床邊受傷的那隻手,輕輕地朝手腕處吹氣,像是很心疼的樣子。
我明明一動不動地在裝死,卻被他識破。他直接把我從床上扶起來,我上半身離開被窩,隻覺得背脊發涼,忍不住鼻子一酸,便毫無征兆地對著他的臉啊呲一下,噴了他一臉的口水。
“葉輕寒!你故意的吧!”莊敏哲氣得大叫,說著就抓起我的手,用我的袖口在他的臉上抹我噴的口水。
抹完,又毫不客氣地把我的手甩開,然後像審犯人一樣:“怎麼不去上學?你再這樣放縱下去,怕是連一加一都要生疏了。”
我用力地縮了幾下鼻子,企圖阻止要流成河的鼻涕,呼呼哧哧道:“還不是你害的?我手腕受傷,疼得很,疼,就沒有辦法在上課的時候挖洞,隻能傻坐,多麼意思啊,所以我就幹脆不去。”
“胡鬧!你是去上課的,為什麼一定要挖洞呢?你就不能好好聽課嗎?你越是不聽,越上高年級,你不會的知識就越多,到時候你就後悔去吧。”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一定要挖洞,我坐在教室裏就害怕,害怕有人欺負我,後來,我無意中發現,隻要我拿把小刀在桌子上不停地挖,我的害怕就會消失,甚至挖洞的過程會讓我莫名的興奮,久而久之,我就養成習慣,再也改不了了,因為挖洞的過程給了我足夠的安全感。”
我從來就沒有想過他居然能心平氣和地聽我把話講完,這些我從來就沒有和人講過。我一股腦地說出來,甚至擔心他會不會從此更加瞧不起我。
“你這是假想敵,也算是一種心理障礙吧,其實在學校是安全的,沒有誰會傷害你。你的語言表達能力很強,這個年紀,很少有孩子能像你一樣表述的,你隻要肯用功,假以時日,即便不一定能成為學霸吧,混個211絕對是沒有問題的。”
就是這樣再也平常不過的傍晚,莊敏哲在我心裏種下了一枚希望的種子,他甚至和我解釋什麼是985,什麼是211。我不得不由衷地佩服他的眼光,一個五年級的學生,他已經開始布局未來了,甚至更早。
那時候覺得,莊敏哲好像也沒有那麼討厭,他雖然有點高傲冷漠,但是內心還是一個很善良的人。他的城府很深,也是事實。即便現在就坐在我的身邊,他目光炯炯地看著我,我也不知道他一望無際的深眸裏到底在想什麼。
和他各自相安坐了一陣,空氣中彌漫著紅燒肉的香味,我猜母親肯定是見到莊敏哲下來,是無論如何都要為他做點吃的,自然就是她拿手的祖傳秘方紅燒肉了。
莊沐哲抬起手看看表,說他得回去了。臨走前,又不忘交代我一聲:“等好了就去上學吧,我希望看到全新的,不一樣的你,加油。”
他正要出門,母親便一臉媚態地進來了:“敏哲呀,姨做了紅燒肉,你拿一些上去和家人一起嚐嚐姨的手藝,喜歡吃的話,下次我又給你做,這樓上樓下的,也是方便得很。”
莊敏哲也不推辭,對母親有禮貌地謝過,便轉身走了。我總覺得,母親的殷勤太過反而不好,其實,樓上樓下的鄰居,自自然然就好了,真的沒有必要刻意討好,她對莊敏哲的態度和對我的態度,真的是天壤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