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的是校長並沒有要追究他這個辦公室主任的意思,這可以從他的“他們”、“有些同誌”上看出來,否則,校長就可以直接說“你”了。或者幹脆說“你身為辦公室負責人,是學校的喉舌和眼睛,一定要……”了,校長真是寬宏!真是民主!如此柔和的語氣是他寬宏和民主的明證!在何老師的心裏,校長從老板桌後和藹可親地走出來,屈尊坐到與他隻隔一隻小小茶幾的沙發上和他促膝談心的形象無比高大!
我一定要努力在這裏……何必老師的老毛病又犯了!
“何老師,想啥呢?”馬校長收起剛才所操的普通話,而是改作了他的家鄉話,這讓何必老師覺得倍加親切。早聽有人說馬校長是他的同鄉,難道他果然是?不然的話,馬校長對他的家鄉話怎麼說得那樣地道?要是刻意模仿的話……何必老師的眼前忽然想起侯寶林、馬三立這一級的相聲大師來。
人生四大快事是什麼?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今天何必老師至少遇到其中一件了,何其幸運也!何老師的思緒又遊移起來,唉,真是對不住校長的禮賢下士。
“不要想啦!我並不打算追究這件事,這件事就到此為止,誰也不能再提。我隻是想托你提醒你們辦公室的個別人一下。請你回去告訴他們,要把全副精力放在工作上!”校長親切地拍拍何必老師的肩膀,霎時,肩上熱辣辣的,讓何必老師想起初戀時梁莉拍他的感覺來。
何必老師當然知道,此時此刻,高一語文辦公室裏,剩下的五個人一定沒有閑著,一定在激烈地商討著一件大事:校長找何老師去幹什麼?現在誕生標準答案了,何必老師要回去告訴我們。
馬校長張張口,右手稍稍舉起來,似乎還想給何必老師說點兒什麼。忽然,學部的另一位幹事輕輕敲門後推門進來了。馬校長衝他擺擺手,說:“你稍等一會兒,我要和何老師談事兒。”學部幹事退了出去。何必老師心裏的熱流再次湧起來。可是,不巧的是,校長辦公桌上的座機響了,於是,他把舉到半空的手放下來,不情願地走到座機旁,一看到電話上的號碼,他立即彎下腰杆,左手放在聽筒上欲揭起來,同時伸出他幹瘦的右手示意何必老師:你可以離開了!
何必老師草草收拾起沒能繼續聆聽校長教訓的遺憾,輕輕為他關上了門。這時,他聽到校長恭敬地說一句:“李總您好……”走在路上,何老師心裏一直盤旋著一個疑問,誰把昨晚的事情透露出校長的呢?莫非是他?
“何老師何老師,你可回來了!馬校找你幹什麼?”何必老師身形龐大,無意間形成了較大的目標,當他的身影剛出現在辦公室門口時,辦公桌正對著門、正在凝神發著短信的阿越,便最先發現了目標。他騰地站起來,拿著手機,迫不及待地為何老師打開門,邊開門邊大聲嚷嚷。
何老師掃了一眼辦公室,除了阿穀,大家都望著他。即使是阿穀,雖然眼睛盯著書,但耳朵支著呢!
“沒什麼,就是隨便聊聊。”何老師走回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下,慢慢端起茶杯。
“僅僅是聊聊?誰信哪!”阿越真聰明,什麼都瞞不住他,隻是他不知道何老師僅僅是賣個關子而已。
阿越跑到何老師辦公桌前,扶住何老師的肩頭,像個女孩子一樣地輕輕搖著。
“你就給我們說說吧何老師!我們大家可都快急死了,我們心田的禾苗都快幹枯了,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啊!”一著急,阿越普通話裏的山東腔更加濃重。阿越的家在膠東半島上,平時還行,一著急膠東味兒就冒出來了。
“急死的是你,可不是我們!”阿若忽然說。
“唉!”盛老師忽然發出一聲歎息。
我心裏一驚:盛老師歎息什麼?是洞悉了一切還是故作深沉?是漠不關心還是另類的急切?
“馬校讓我提醒大家,要多了解學校文化,要盡快融進學校這個大家庭中來!”出於對馬校長的敬重,何必老師的語氣異常輕鬆,且隻將校長的意思委婉地說出來。
“我明白了!”阿越忽然大叫,他從何必老師桌上拿起一本書,重重地丟在桌子上。
“阿越,你明白什麼?快把我嚇死了!”我對阿越發泄著不滿。
“這還不是禿子頭上的虱子?一定是有人向有關領導反映了咱們昨晚的事,並且把咱們昨晚的談話內容也一並捅了出去!”阿越三步兩步跳到辦公室中間的空地上,“真是無恥!無恥至極!”
“阿越,輕點兒!”盛老師提醒他。
“是啊,別讓其他辦公室的人聽見。”我附和。
阿越是山東好漢,血液的沸點較低:“怕什麼?打報告的人就是無恥!在他麵前我都會這麼說。”說著,急速地在辦公室走了幾步,然後隨手憤怒地打開窗子,“無恥,無恥!”說完又自言自語:“是誰呢?”
“反正不是我啊,我先聲明!”阿若此時手上已拿著一個茶杯,他來不及喝水,急忙申明。
“這個叛徒一定混跡在咱六個中間!”阿越下完結論,又追問自己或者他人,“會是咱們中間的人嗎?”
“思路還要再開闊些,想法還要再有創新些。”盛老師說得非常有哲理,但在阿越聽來,純屬廢話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