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唐寅出生在一個商人世家,在他成名之前,曾隨家人北上學習經商。他有一房親戚,在北京前門大柵欄開著“善水堂”傘坊,是一家百年老字號,集製骨、裱糊、繪畫、熬油等七十二道工藝於一身,是“善水堂”手工傘地地道道的手藝人,唐寅對這些並不感興趣,唯獨對從傘上作畫情有獨鍾。
那年京城秋雨連綿,致使雨傘行情看漲,經由唐寅的描繪,“善水堂”的桐油傘更是供不應求。這天,“善水堂”裏來了位衣飾華美的女子,拿著把破舊雨傘,要唐寅給她修補傘上的圖畫。一般說來,大戶人家是不修補雨傘暗淡的畫麵的,一把雨傘不值什麼錢,丟掉換新的就是,隻有小戶人家勤儉慣了,才如此珍藏。唐寅看那女子不像是小戶人家出身,覺得奇怪,就多看了那女子兩眼,女子長得很美,是那種說不出的古典美,眉目間帶著股淡淡的清寂,發髻上別著一根長長的簪子,格外獨特。女子拿來的雨傘,款式老舊,市麵上早就絕跡了這種款式,傘麵上撕開了一道口子,將原有的滿鋪牡丹圖案從中截開了。
夥計檢查完舊傘,唐寅接過來看看,跟女子說:“我此刻正忙,不能給你立時補畫,你把傘先放我這兒,明天來拿吧,保證修複得比原先更是精致。”
女子很是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把傘留了下來,並且一再跟唐寅說:“我明天這個時間來拿傘,你一定要記著給我畫好。”
女子走後,唐寅隨手把雨傘靠在了屋門口,他忙著畫京中雨景,這一忙就忘記了修複舊傘的事。
“善水堂”有個廚子,因為一連幾天下雨,燒灶的柴火都被淋濕了,他到處找引火的茸柴,見屋門外有把破舊的雨傘,就拿去當引火的茸柴燒了。“善水堂”以前常有爛傘骨被送去廚房當柴燒,很容易引火。
等唐寅想起那把需要補畫的雨傘時,老傘已經在燒灶裏化成灰燼了。唐寅沒有辦法,責罵了一頓廚子後,隻有托親戚備下一把上好的雨傘,應付主家來討。
第二天,女子準時來“善水堂”拿傘,唐寅二話不說,捧出一把紅油透亮彩繪繽紛的極品油紙傘:“姑娘看這把傘怎麼樣?”
女子眼前一亮,將傘拿在手裏,撐開轉轉,再合上,那把傘收放自如隨意張合,傘麵上花瓣繁複敷色豔麗的大朵牡丹,在傘麵撐圓時,怒綻盛開,恍若點燃的煙花般逗人眼目。
這是“善水堂”純手工製作的皮棉紙桐油傘,唐寅憑著記憶在傘麵上水繪圖案,每朵牡丹精心勾畫,嬌豔欲滴。傘麵上印有“善水堂”以及唐寅的親撰。女子撐起這嶄新的滿鋪牡丹油傘,唐寅不由看呆了。
女子對手中的傘愛不釋手,一再讚歎說:“好傘,好傘,從沒有見過這麼好的油紙傘。”
店裏夥計適時說:“姑娘前天送來補畫的雨傘,被無知的夥夫拿去當柴燒了。我們的畫師深感不安,連夜繪製了這把新傘。如果姑娘看得上這把傘,那這把傘就算是給你的補償吧。”
女子一聽老傘被當柴燒了,臉色當下就變白了:“你們這是置我於死地。”
唐寅覺出了事態的嚴重性,賠盡小心:“姑娘如果不滿意,可以開出價錢,我一定如數奉上。”
女子見唐寅確實拿不出自己的傘來,長歎一聲:“都是命啊。”
女子拿起滿鋪牡丹油傘,走出了“善水堂”。唐寅終究自責惶恐,追到門口大聲說:“日後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竭盡全力相助。”
女子回頭苦笑:“隻求免於煙熏火燎。”
唐寅聽得一頭霧水,但記住了女子的話。
宮裏有個叫小德子的采辦太監,常來“善水堂”買傘,跟店裏的夥計很熟悉。有一次,小德子來到“善水堂”,茶喝過傘選定,在這裏閑拉呱說了一件宮裏今天發生的事。小德子說:“宮裏舊日收藏有一幅《舊雨牡丹圖》,是前朝宮廷畫師仇際的作品,皇上一直當寶貝,哪知今天突然就丟了出來,一迭聲地要人燒掉,說是贗品。我沒舍得燒,就撿起偷偷帶了出來。”
唐寅好奇:“大內的東西,怎麼也冒出假的來了?又怎麼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