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財富如“水”,首先是說它具有一般水的流動的性質。賭桌上的籌碼在賭徒間流來淌去;銀行裏鈔票從這一個窗口收進來,再從另一個窗口放出去;投資商借了銀行的貸款投資房地產,賺了錢後再去開工廠;果農賣水果賺了錢,再去買家電;家電商賺了錢再去投資食品業……於是,財富便通過貨幣的形式水一般蕩漾開來。當然,以上財富的流動主要是采用空間的形式,另有一些財富的流動則主要是采用時間的形式,比如:遺產的繼承,股權的轉讓,考古的發現,礦藏的開采,王朝的更替,等等。我曾在賭桌上一邊發牌,一邊認真思索過賭桌上籌碼的去向——就像思索空中一群飛散的鳥雀,墓地一隊飄逝的亡靈一樣。自然,有一部分會流進贏家的腰包。但這畢竟是少數,更何況昔日和今日的贏家隻要他明天或後天還繼續光顧,那就很難說還會一路笑到底了。所以,很清晰地,這些錢除一部分作為小費“叮叮當當”地落入諸如我之流的發牌員的缽盤外,更大的一部分還是作為“抽頭”(說得好聽些是服務費)注入了賭場老板的財富之“缸”。有一天,我下了牌桌,走過“亞洲牌戲”部的入口處,猛然看到那裏新立了一尊與真人等高的金光燦燦的財神像。那財神肥肥的、胖胖的,一臉燦爛的笑容,弓腰背著一隻大大的口袋,上書“黃金袋”幾個大字。於是,許多走過財神像跟前的人總忍不住要伸手摸一摸那財神的臉蛋、肚皮,或者肩上的“黃金袋”。我就站住,忍不住想笑。因為我忽然瞅見虛空中一張賭場老板竊喜的臉——他的本意是要這“財神佬兒”來幫他從賭桌上搜刮“民脂民膏”的,可被發財的念頭弄昏了頭的客人們,竟以為是遇上了“善財童子”前來派發“紅包”!然而,我又很茫然,就算這一袋袋的“黃金”每日會車載人扛地充實到賭場老板的“財富之窖”中去,但那便是個終極的去處麼?否。他肯定不會學傳統的中國農民,將賺來的銀錢裝在壇子裏挖個坑埋在地下,永生永世地保管起來的。因為這涉及金錢或者說財富的第二個性質——它會“蒸發”或者說是“揮發”的。
當然,財富的“蒸發”和“揮發”常常是讓人看不見摸不著的。常常一夜之間,我們醒過來睜眼一看,忽然發現我們的“財富”一下子大幅“縮水”了:一百元一股的股票忽然變成五十了,一萬一平米的房子轉眼竟成了八千了,存在銀行裏的錢,以前還能買幾袋米,現在卻隻夠吃碗餛飩了……當然,財富的價值大幅縮水前,通常都會有一段令人難忘的“氣泡”景象。君不見黃銅曾經賣到六千六一噸,石油曾經漲到一百四十美元一桶,鋼材和水泥的價格也都曾日日攀登新高峰……其實,物質不滅,賭客們的財富看似在牌桌上蒸發了,卻會在其他賭客、發牌員、賭場老板的口袋裏鼓起來。對於整個社會而言,所謂財富“縮水”,其實隻不過是通過蒸發的形式在空間形態下將一種財富的價值注入到了另一種財富之中,在時間形態下將一代人或者一個年齡段的人的財富,轉移到了另一代人或者另一個年齡段的人手上。而這過程中所產生的“氣泡”便是“財富之水”在快速蒸發前留給我們的一種虛幻的“海市蜃樓”景象(我們通常以為是“繁榮”)。當然,水的蒸發也是有條件的,是輔以一定的溫度才能達成的。從這個意義上,經濟“過熱”,財富“揮發”得越快,經濟“平穩”,財富“蒸發”得也緩慢。但這世界上大概還找不到不會或不可能“蒸發”的財富,即便那些我們認為是很可以“保值”的財富,如果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和耐心等待,也還是可以看到它們一點點“縮水”的,隻不過常常取了我們目力所不及、生命的長度夠不著的一種極其緩慢的“飛揚”姿態罷了。
財富的第三個性質,也是水的第三個性質便是“凍結”。當然,說到財富大麵積“凍結”,通常都與經濟環境“過冷”,投資“熱度”急劇下降有關。此時,百業蕭條,到處可見工廠倒閉,商店關門,銀行貸不出款,房產商賣不出房子;一方麵市場上物資奇缺,另一方麵倉庫裏貨品大量積壓……這種景象會讓人聯想起嚴冬的黃河,河麵上擠滿了大塊大塊的浮冰,除了偶爾可見一兩艘破冰船艱難前行外,大部分的船隻都不得不停航了。在這種惡劣的經濟環境的作用和影響下,企業的資金鏈通常“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