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隊如數枝利箭,直插山林,倏忽分成十三枝長箭,激射而出。除皇帝衛隊的黑色隊伍,其餘各隊顏色雜亂,也不知是何人帶領。胡亥的長袍大袖迎風而鼓,格外的紮眼。馬群雀鳥一般時合時分,獵物驚而奔逃,逐漸被趕入一張跑動的大網中。馬背上的勇士們呐喊著,歡笑著。馬隊越發的淩亂,勇士們的衣衫各色混雜,混亂不堪。
皇帝一行率先進入兩座小山之間的平地。忽而一聲尖嘯,不知何時一麵山坡上黑壓壓的一隊人馬呼嘯而下,馬上的勇士依舊興奮的呐喊著。煙塵滾滾,馬隊利刃一般插入皇帝和後麵衛隊之間,後麵的馬隊旋風般卷入,慘叫聲沉悶而短促,很快就回複了夏日應有的熱鬧和愉快。
胡亥自恃騎術了得,一向是遠遠的跑在前麵的,後麵的變故渾然不知,胯下的寶馬風一般的掠過山穀間的平地,向更崎嶇更狹窄的山林奔去。
不多時,來到一個小穀地,前麵路絕,三麵山坡雖不高,也不甚陡,但林木濃密,馬匹奔行其中還是甚有些不便的。贏祁本以為他會策馬上山,胡亥卻在山前勒住了韁繩,回轉馬身,含笑看著逐漸趕來的兄長們,十三個兄長到齊,胡亥故作驚訝:“朕的衛隊呢?”
贏祁麵色鐵青,本想破口大罵,話到嘴邊生生咽下,二公子贏曦冷冷道:“已成了蹄下肉醬了!小弟想嚐嚐味道麼?”
胡亥掃了他們一眼,笑道:“兄長們想殺朕?隻怕還不大容易。”
“小弟身懷絕技,兄弟們從不敢小覷,好在今日不是什麼單打獨鬥!胡亥,你可知罪!”
“朕不知。”
贏祁忍不住啐了一口,聽贏曦道:“你偽造詔書,謀篡大位,已足以千刀萬剮!在其位,不思頤養百姓,反倒禍害忠良,魚肉百姓,死不足惜!今日,吾等要替天行道!”
胡亥哈哈一笑,“替天行道?”陽光太刺眼,他的笑顏,和著汗水在陽光下是那麼的耀眼,仿佛圍繞著他,氣勢洶洶的人們才是壞人,是惡棍,他才是一個委屈無辜的青年。笑容漸收,胡亥依舊是尋常的陰冷,依舊讓人不寒而栗,淡淡的掃了一眼,勢在必得的勇士們頓覺芒刺在背,心中忐忑,似乎他們才是那個被數百人圍著的人。
“既然如此,為何倉促行事?就算殺了朕,你們能應付的了種種變故麼?”
公子們麵色一白,如今大權旁落,僅僅是殺了一個胡亥,不足成事。而天下亂相已生,蕭牆之亂,會帶來什麼樣的連鎖反應?
“說什麼替天行道,不過是為了救那個女人。朕就算是死,也要拉她下地獄!”
贏祁咬牙道:“可惜,你沒機會了!”揚手,身後的勇士齊刷刷地拿起弓,拉滿了弦,數百枝羽箭對準了胡亥,隻待號令一起,就要將他刺成刺蝟!
忽而殺聲震天,兩邊山頭奇跡般立起兩道黑色人牆,蹄聲如雷,從山坡翻滾而下。
贏鄴忙道:“放箭!快放箭!”弓手離胡亥不過百米,離了弦的箭,就算放箭之人身死,也絕不會回頭。
殺聲震天,惶急如蜂鳴的羽箭破空之聲被掩埋幹淨,那些黑色的羽箭仿佛憑空而來,無聲無息。
箭比馬快,沒有人能救的了他!就算背負弑君的罪名,身首異處,隻要能殺了此人,此生足矣。既然是來打獵的,為免被懷疑,勇士們身上隻有一張弓,一筒羽箭,靴裏插著一把短刀,在鐵甲重劍的兵士麵前,無異於手無寸鐵的平民百姓。鐵騎旋風般掃過,重劍寬厚,冰冷地反射著陽光,揚起,重重地落下。勇士們的頭顱落在地上之前還是睜著的,還是盯著那個方向。自從跨上了馬,他們就已經是一個死人,隻要能殺了那個人,死而無憾!
箭已出,沒有任何人能救他!
勇士們的頭顱忽然看見胡亥腰間的長劍出鞘,劍芒比陽光還要耀眼,比流星還要絢爛。
沒有人能救他,沒有人,隻有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