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0章(1 / 3)

十三公子謀反,將斬首於市的消息在鹹陽炸開了鍋。鹹陽人奔走哀號,更有人身著重孝,不為皇族的公子,而是為自己,連皇室的公子都沒有立足之地了,平民百姓還有什麼活路?

各官衙也是死氣沉沉,二世即位後,忽而湧出許多胡作非為的惡差,今日也不知怎的,都懶得出來叫囂了。

趙高對胡亥道:“公子們雖未全去,但未必沒有反意,理當同刑。”

胡亥笑道:“急什麼。”

趙高轉身前道:“也當讓他們知道些教訓,皇上以為如何?”

“好。”

在鹹陽的公主們都被“請”到了法場,在一旁的高台上端然跪坐,身旁甚至有小幾,幾上一個小茶爐,身旁一個聾啞侍女,低眉順眼,侍奉茶水。

公主們已是麵無人色,呆若木雞。

飄絮被請來的時候還茫然不知,不知為何要出現在這裏,這裏看起來並不像個法場。一路上偶爾有些哀哭聲傳入車廂,空氣裏有異樣的恐懼。

公子們被押了出來,長發淩亂,衣衫襤褸,臉上,身上血跡斑斑。

飄絮張大嘴站了起來。

鹹陽人永遠忘不了那一天。那天的風也並不怎麼慘烈,隻是風中傳來那些哀嚎聲,像刀子一樣在人臉上,身上,心上割過來割過去。那天的陽光甚至還很明媚,很溫暖,所有沐浴在陽光底下的東西都顯示出最鮮豔的顏色。不過,那天以後,人身上都是陰寒陰寒的,看到陽光下鮮豔的紅色和白色,都會忍不住彎下腰來嘔吐。

沒有人能形容那是怎樣悲慘的場景,因為語言已經被恐懼和悲傷占據。沒有人可以想象到,原來人類是可以受到那樣的屈辱和折磨的,那麼高貴的人類,萬物之長的人類,原來痛苦和哀嚎,鮮血和眼淚,可以這樣呈現。

那一天起的很長一段時間,人的耳膜好像都被什麼塞滿,鼓鼓的,聽什麼都不大真切。

行刑到了一半,已沒有人哭的出來,隻是睜大眼睛瞧著,說不出話,發不出聲音,似乎連呼吸都要停止了。

生命消逝的過程太過於漫長,太過於痛苦。沒有人能接受,人類死亡的過程畜生都不如!

比生命消逝還要痛苦的是尊嚴,驕傲,道德,一一的崩塌,殘踏。

所有的美好似乎在那一天消亡殆盡。

胡亥來的時候麵色鐵青,薄唇緊抿著,眼中的怒火愈盛,一雙眸子亮得可怕。

趙高立於飄絮房門之外,胡亥大步上前,一腳將他踢翻。身旁的宮娥不可抑止地尖叫起來。一個機靈的小內侍忙撲跪於地:“皇上,公主殿下並沒有死!”

胡亥道:“她不會死,朕不許!趙高,你可知罪?”

趙高不語,也並未站起。趙高臉色平靜,好像並不知胡亥發怒,也並不知自己坐在地上。

“你可別忘了,朕是為了誰才讓你在此胡作非為!”

屋內,宮娥內侍禦醫戰戰兢兢立於外間,尤其是那幾個禦醫,畏畏縮縮,欲言又止。整個屋子的人連行禮都忘了,埋頭亂顫。胡亥沒有問話更沒有看見他們,他的腳步聲急躁起來,似乎恨不得多長出兩條腳。卻偏偏忘了,像他這樣的人,就算四條腿的人,也未必能走得比他快的。

內室空空如也,胡亥一股熱血衝到腦門,正要開言,卻停住了,他看見她了。

飄絮躲在牆角的陰影裏,卷縮著身體,雙臂交疊著,死死蒙住自己的臉。

若非親眼看見,胡亥死都不會相信,那個總是高高在上,總是像晴空裏高不可攀的白雲的飄絮,永遠溫柔恬淡的飄絮,永遠姿態優雅的飄絮,會像乞丐一樣可憐巴巴的縮在牆角。胡亥看她一隻蒼白的手緊緊地抓著頭上的一把青絲,發髻已亂,全身微微的顫抖。

胡亥站在她麵前,許久,說不出一句話。陽光在很遠的窗外,漫射的光線,透過低垂的帳幔,淡淡的打在胡亥身上。飄絮縮在黑暗中,黑暗吞噬了她的光芒。

除去那層冷漠的殼,她不過是個可憐兮兮的女子。胡亥的心寸寸下沉,他從來沒有想到她會害怕,她原本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子,他以為不管對她做了什麼,她都一如既往的堅硬冷傲。

讓他發瘋的堅硬和冷傲。

她流血,她流淚,但從來沒有瑟瑟發抖。從來沒有害怕,從來不肯屈服,何時何地,都可能再次揚劍而起,冰寒的劍尖,對著他的咽喉,眼中洶洶的是仇恨,是怒火,是不屈的意誌!

而今,她終於屈服了,她終於害怕了。不會再反抗他了吧。胡亥想笑,唇角扯動,卻凝住了。

忽然有憤怒填滿他的胸膛。外間的宮娥內侍禦醫聽到一聲大響,嚇得大跳起來,膽小的宮娥隻哭了一聲,便死死的咬住了下唇。又一聲器物落地的巨響,鎮定而殘忍。一聲,一聲,仿佛是一個極其冷靜的人,極其冷靜的摔著屋內的器物。

一聲,又一聲,聲音的間隔都是一樣的。

已經有人忍不住低聲飲泣。這裏的人怎麼都這樣,當事人還沒哭,他們倒先哭了。

小七在廊柱的陰影下,看胡亥一行離開。如來時那般,胡亥匆匆忙忙地離開了。小七走進房間,外間一群木雞呆立,內間淩亂不堪,能碎的都碎了,不能碎的四腳朝天癱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