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夜晚來的越來越早,晚飯時天已半黑,伍一品由伍三十服侍著在床上吃飯,其餘的徒弟則圍著圓桌坐下,一塊兒吃著炸醬麵。
牧心一貫是單獨在廚房裏吃飯的,今天也不例外,她把飯菜放好,便抬腳向門外走去。
她略略向桌上掃了一眼,惟獨不見方敏石的蹤影。
隻聽鮮春籽道:“莫不是二師兄真的去了趙家?”
褚衛鄉接話道:“難得二師兄這麼有擔當——莫不是因為小師娘的緣故?”
二人這麼一唱一和,在坐有不少人不由得吃吃笑了起來,隻有柳峰傑鐵青著臉,心裏窩火。他本想發作,但顧忌到自己今天闖了禍,隻得憋著氣道:“都別胡說了,二哥我最清楚,他向來老實,怎麼可能對小師娘有非分之想。”
鮮春籽笑道:“老四不要這麼小瞧了二師兄,當年他的事情,你我最清楚了……”
說著,曖昧的向眾人擠了擠眼睛,圓桌上頓時又浮出一片低低的笑聲。
牧心實在是不想再聽下去,抬腳跨過門檻,卻聽院門吱呀一聲,方敏石低著頭走了進來。他頭發有些淩亂,不知是不是走得太急被風吹的。
與往常一樣,方敏石恭恭敬敬向牧心微微鞠了一躬,輕聲道:“小師娘。”
牧心走下台階,問道:“你真的去了趙家?”
方敏石搖了搖頭:“沒有,隻我一個人去,沒用的。”
牧心突然感到一絲失望,但是隨即又想,非親非故的,自己憑什麼讓別人冒著得罪師父和師兄的風險為自己奔波呢?他和自己也不過是點頭之交罷了。
想到這裏,她臉上的表情柔和了些,輕聲道:“飯菜都得了,趕緊去吃飯吧,吃涼的傷胃。”
方敏石答應了一聲,卻沒有挪步。
牧心皺眉道:“你還有事要和我說嗎?”
方敏石停了片刻道:“那個高家二少爺我認識,他不可靠。”
說完便抬腳走人了。
牧心心裏咯登一聲,對於高家二少爺,她並沒有多大的期待,想來也不過是個普通的紈絝子弟罷了。聽方敏石這麼一說,難不成他是個作惡多端的惡少?
方敏石是在暗示自己和伍一品抗爭?或者是逃跑?
可是單憑自己一個人的力量,又談何容易?
牧心不由得又回頭看了看圍桌而坐的眾人,他們有的恨不得立刻將自己賣掉換了銀元,有的卻對自己有情有義,有的,卻不知暗暗的藏著什麼心思,讓她一時竟有些恍惚了。
因為怕牧心逃跑,因此每到晚上徒弟們離開的時候,小院兒的門都會由葛玉龍在外麵鎖上。他的家也住在這條胡同,離這兒不遠,萬一有什麼事,隻要由伍三十在院裏喊一聲他就能聽見。
夜已深了,柳方陵在伍一品的臥室陪他聊天解悶,伍三十在屋子裏背著貫口,牧心把碗筷刷好,剛走到院中間想透透氣,便聽見院門被人輕輕的敲響了。
她以為是哪位徒弟來了,便走到院門後邊輕聲道:“門已被葛先生鎖住了,你若有什麼事找師父,要不明天再來,要不去找葛先生。”
誰知院門後傳來的是一個陌生的聲音,嬌柔而又清澈,乍聽起來像是女子,仔細一聽卻又是男子的聲音:“您是哪位?我不找伍師父,我找方敏石,方先生。”
因為覺得妻子剛死就要填房這種行為不是太光彩,伍一品一直對外隱瞞著牧心的存在。
牧心想了想,自己是誰?是伍一品的新太太?八個徒弟的小師娘?
不是,自己不過是個無依無靠的小丫頭罷了。
她沒有回答第一個問題,隻是答道:“方先生不在,他已經回家了,您還是去他家找他吧。”
那人猶豫了片刻道:“我不知道他家在哪裏,您能告訴我嗎?”
牧心隻覺得好笑,自來到伍家之後,她連大門都沒有邁出去一步,哪裏知道方敏石住在哪裏呢。
“真抱歉,我不知道,要不您明天再來吧。”
那人趕緊又道:“他遺落了東西,要不我把東西托給您,您明天給他吧。”
沒等牧心回答,那人便伸手將物件從門縫裏塞了進來。
牧心下意識伸手去接,拿過來一看,原來是一枚小小的同心結。那同心結想必已有些日子了,紅色褪淡了不少,淡淡的浮出一層灰色來。但是想必主人十分珍愛,所以並沒有什麼破損,仍然保存得十分完整。
那人又道:“這東西是他貼身帶著的,應該是珍愛之物,請您務必交到他的手上。多謝多謝,我先告辭了。”
牧心隻覺得這人莫名其妙,便追問道:“你是哪位?若他問起是誰拾到的,我也好給他個回話。”
那人淡淡道:“不必了,萍水相逢,舉手之勞,在下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