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有草說:“仁禮呀,沒有你那招兒,我還真交不了差。”馬仁禮笑:“招兒都是逼出來的,不逼著我也琢磨不出來。”
牛有草問:“你這憶苦飯也是逼著吃進去的吧?”“這飯旁人不吃我也得吃,吃了就穩當了。”馬仁禮說著,把憶苦飯全吃了。
牛有草詭笑:“老馬,我看你好像沒吃飽,我這碗你吃了吧。”馬仁禮擺手:“我是黑五類,哪能搶貧下中農的飯碗!萬一你檢舉,我就不用活了。”
牛有草看著台上突然大喊:“吃了憶苦飯,不忘階級仇!請領導同誌們也嚐嚐,大家說好嗎?”一個民兵剛要給韓美麗盛飯,飯勺被牛有草搶過來換個大碗,給韓美麗盛了滿滿一碗。韓美麗端起憶苦飯,剛要吃就嘔了一下,但還是咬牙硬把一碗憶苦飯吞下去。
大集結束了,韓美麗和王萬春走著,路邊不斷有蹲在地上嘔吐的人。韓美麗說:“沒吃過舊社會的苦,怎麼能體會新社會的甜?看來這憶苦飯沒白吃。以後我們要經常吃憶苦飯。”王萬春皺眉:“韓副主任,我還有事,先走了。”韓美麗看王萬春走遠了,四處望望沒人,跑到一棵樹旁邊嘔吐……
起風了,老槐樹嘩嘩作響。滔滔黃河水奔湧著。大喇叭裏傳來常香玉的歌聲:“大快人心事,揪出四人幫……”
韓美麗站在張德福麵前喊:“張主任……”
張德福說:“我現在是縣委書記!”韓美麗改口:“張書記,我一直把您作為我的榜樣,您說的話就是我的指路明燈,我可是一片紅心為革命啊!”張德福訓斥道:“你的意思是說你做的事都是我讓你幹的?韓美麗,‘四人幫’已經粉碎了,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你做了什麼事,大家看得清清楚楚,你抵賴不了!”
韓美麗委屈著說:“張書記,我確實按您的指示做的,我一心擁護您,絕沒有二心!”張德福義正辭嚴:“什麼一心二心的,我問你,那個叫老幹棒的,怎麼死的?我讓你割尾巴,讓你割死人了嗎?那個叫吃不飽的是不是差點也被你逼死?!韓美麗,人是你殺的,你的問題很嚴重,你就等著群眾監督改造吧!”
韓美麗辯解著說:“我……我都是按您的指示做的。”張德福怒指韓美麗:“放屁!韓美麗,我告訴你,人就是你殺的!就是你殺的!”
韓美麗愣愣地望著張德福,她突然轉身跑出去高聲喊:“我沒殺人!我沒殺人!”韓美麗走在街頭上,神情有些恍惚,不停地念叨著:“我沒殺人……我沒殺人……”
韓美麗回到家,收拾好簡單的行李走出家門。麥花一頭紮進韓美麗懷裏哭喊著:“娘,你別走!”韓美麗摟著麥花,眼淚流下來,她親了親麥花,撫摸著麥花的頭。麥花喊:“娘,爹也不想讓你走!”
韓美麗抬起頭,看見牛有草就站在不遠處。她抹著眼淚說:“孩子,找你爹去,娘不在家,你要聽你爹的話。”麥花撲進牛有草懷裏哭著:“爹,你別讓娘走!”韓美麗朝牛有草笑笑,招了招手。牛有草也朝韓美麗招招手。
韓美麗走了……
曆史翻開了新的一頁。
牛有草和馬仁禮坐在炕上,飯桌上擺了兩隻空碗。馬仁禮從衣服裏掏出一瓶酒。牛有草一笑,從褲腰裏拽出一瓶酒。
馬仁禮舉碗:“牛大隊長,恭喜你春風擦地皮兒,老苗節節高。”說著一口把酒喝了。牛有草一拍腦門:“對,得恭喜你不用到我這兒早請示晚彙報了。”
馬仁禮一拍炕桌:“你這嘴到什麼時候都戧毛戧刺兒的,怎麼就冒不出一句舒坦話來?”牛有草舉碗:“好,今兒個就讓你舒坦舒坦,恭喜馬大隊長推開屋門見日頭,尥著蹄子滿精神頭。”他一口把酒喝了。
馬仁禮神清氣爽:“大膽啊,如今村西村東又分開了,你是麥香東村大隊的大隊長,我是麥香西村大隊的大隊長,咱倆可是扁擔兩頭一樣沉,今後老哥倆得摟著膀子一塊兒幹。”牛有草笑著:“你那小細胳膊跟麵條似的,能摟得住我?我看你還是自個兒小心點,別甩了膀子。”
馬仁禮揚眉:“麵條怎麼了?軟和,能屈能伸;钁頭把子硬實,可彎了就直不了!”牛有草點頭:“說句老實話,仁禮啊,你算熬出頭了。”
馬仁禮滿麵春風:“喬月也這麼說。公社剛把消息放出來,她就聽到信兒了,一陣風就搬了回來,這兩天那小曲兒唱的,一個接一個,家裏終於有動靜了。怎麼說都在一個炕頭睡了那麼多年,就算感情沒了還有熱乎氣兒呢。再說了,不能讓公社沒媽呀。”他歎了口氣,“說老實話,我這段日子思來想去,心裏就是不落底!大膽啊,你說這風向還能變不?說不定什麼時候又吹回頭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