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有草喝下一口酒:“仁禮啊,你就把心放在肚子裏,穩穩當當戴上你的大隊長帽子,要是把鄉親們都忙活樂和了,你就是想摘這帽子都摘不掉。”馬仁禮也悶下一口酒:“大膽啊,你說你這些年要是不上上下下折騰,說不定現在都當上公社書記了呢!”
牛有草搖頭:“钁頭翻地皮,鐮刀割苞米,我是哪塊料自己清楚。隻要咱鄉親們能吃上魚肉,啃上白麵大饅頭,過上好日子,我就是當個钁頭把子天天被人家摸索都沒話說。”
楊燈兒、趙有田和眾社員在給苞米地除草。趙有田直起腰,拍著腰杆歎氣:“你說咱狗兒,挺大個小夥子,沒事就貓屋裏捧書本,地裏冒出的苗,不搭理地裏的活兒,這是啥理兒?”楊燈兒擦一把汗:“大棗長樹上,地瓜窩土裏,種兒不一樣,講啥理兒不理兒的。”
已經十九歲的狗兒在家裏讀書。十四歲的麥花跑進來說:“狗兒哥,我有幾道數學題不會做,尋思來問問你。”她看著狗兒身邊的書問:“哥,《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這書哪兒弄的?內容咋樣?”狗兒說:“仁禮叔借給我的。內容可好了,講一個叫保爾.柯察金的人,他在絕望的命運中堅強不屈,向命運不斷地發起挑戰。他有一句話,人的一生應當這樣度過,當回憶往事的時候,他不會因為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會因為碌碌無為而羞愧,在臨死的時候,他能夠說……”
麥花癡迷地望著狗兒。狗兒說:“妹子,這一說就扯遠了,來,哥給你講講這道題。這道題是個公式套公式的題……”麥花說:“哥,我知道,你念書就是為了能走出咱們麥香嶺。”
狗兒有些向往,又有些迷茫:“我不想一輩子做個農民,不想一輩子麵朝黃土背朝天,我做夢都想走出去。我也不知道,可能一輩子哪兒也去不了……”
喬月在家裏唱呂劇《王小趕腳》:“我槽頭喂上了小黑驢兒,小黑驢兒,它可真愛人兒,黑眼圈兒,粉鼻子兒,滾圓的脊梁白肚皮兒,它蹺蹺伶俐那四條腿兒,它緊襯著四條雪裏站的粉白蹄兒……”
馬仁禮坐在炕頭翻書。十四歲的馬公社靠在馬仁禮身邊說:“爹,您都是大隊長了,還看書啊?”馬仁禮說:“活到老學到老,官長了,學問得跟著長。”
喬月笑著:“兒子,要說念書這事,你得多跟你爹學學。”
馬公社討好著:“爹,自從您當上麥香西村大隊的大隊長,人家看咱家的眼神都變了,說話都順聲順氣的。”馬仁禮得意著:“這叫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小子,你就借光吧!”
馬公社說:“爹,您就不想趁著機會找點賺錢的道兒?弄點東西賣了,賺點錢唄。”馬仁禮看著兒子:“小子,你這是想往死裏整你爹啊,現在什麼形勢還看不清楚。想當年,你大膽叔就折騰,被整得想上吊都找不到繩,你可千萬別動歪歪心思。你多學學你狗兒哥,人家一門心思啃書本,那才是正道。”
馬公社搖晃著爹的肩膀:“狗兒哥是念書的料,我這腦袋不行,肯定念不過他,可在賺錢上,那可說不定了。您就放手讓我幹吧,總不能看著兒子給您丟臉吧?”馬仁禮拍著兒子的臉:“孩子,有誌氣是好事,可這誌氣得長對地方,露頭挨槍子兒的事咱不能幹!”
馬公社還是不死心,他靠在黃河岸邊小樹林的樹幹上,看著腳下坐著的幾個年輕人說:“你們都活動活動腦袋,看看什麼來錢快。”幾個年輕人都說馬公社是頭兒,大家全聽他的。馬公社笑道:“要不咱們去縣裏遛遛?”
縣城街頭拐角處,有一個魚販子在四處張望著。馬公社幾個人走過來。魚販子低聲問:“小兄弟,你們要魚嗎?”馬公社說:“你是賣魚的?我要是有魚,你收不?”
魚販子打量著馬公社等人:“隻要你們能弄來魚,我就收。”馬公社問:“萬一被抓怎麼辦?”魚販子說:“你摸魚被抓是你的事,我賣魚被抓是我的事,倆事分清楚,出了事,誰也怨不著誰。”
從縣城回來,馬公社幾個年輕人又來到黃河邊的小樹林裏。幾個人議論著,都覺得這賣魚是好買賣,不用掏本錢,黃河裏的魚多了,隨便撈點就能賣錢,可就是怕被抓。
馬公社一拍胸脯:“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膽大吃肉,膽小喝粥,誰怕被抓就別幹。這樣吧,我回去跟我爹說說,他老人家要是同意了,咱們就放手幹,就算出了事,有他老人家頂著,咱們怕什麼?快,給我摸條魚,先讓老人家嚐嚐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