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也送來了賀禮?”眾人都道:“瞧瞧咱們的解元郎,當初被錦衣衛抓走了,沒過幾人家又好言好語毫發未損地給送回來,如今更不得了,還要反過來巴結咱們解元郎!”
陸炳的禮物是兩個大箱子,也打開任人觀看,裏頭就是一些織金緞子,這種緞子也算值錢,卻也不算是什麼難得的東西,如果真要算價錢的話,其實也不過一兩千兩銀子罷了。
眾人麵上還是要稱讚的,實話,錦衣衛的名聲雖然差,陸家其實還是挺以陸炳為豪的,不僅因為他是五十年來權力最熾盛的錦衣衛指揮使,而且是因為他有這樣的權力,卻沒有像前任一樣濫用。相反,陸炳還利用自己的權勢,保全了許多士大夫,所以在士大夫之中,有不錯的聲名——但這也僅限於他陸炳的個人名聲,不包括整個錦衣衛。
賓客如雲,幸虧陸執懋提前打開了二堂,否則大家隻好站著喝酒了。
“外席怎麼樣?”陸執懋問道:“本地鄉親,更要照顧周全。”
仆役就道:“大老爺派去了四個大管事,都在招呼著呢,就是酒喝得太快,準備了六百壇竹葉青,如今已然沒了一半。”
“這個好辦,把花雕抬出去喝,”陸執懋樂嗬嗬道:“這是姑爺從紹興帶來的酒,讓他們嚐嚐!”
紹興的美酒就是花雕,美名其曰狀元紅,這名字又好聽,還正應了眼前的景兒,而且這三百抬狀元紅都是老酒,埋藏三十年以上的,據大部分都是紹興的父老鄉親所送。
陸大老爺陸執章和陸近辛雖然沒有露麵,但能把身邊的管事派過來,還是讓陸執懋很高興的。當然陸執章父子雖然將陳惇恨得牙根癢癢,卻也不得不承認陸氏在這一場婚姻中,還是獲益更多的,特別是陳惇一舉奪魁,陸執章的心思就變了,因為他們陸氏兒輩不爭氣,這一代要舉家族之力供一個進士出來都不能,而不做官的話,這萬貫家財就是個笑話,這百年簪纓,也名不副實。
所以當聽聞陳惇成了解元,那遠在南京的陸二老爺一錘定音了,二話不就促著陸三老爺跟吳奐交換了庚帖,同時在又在自己名下的田產中劃出六百畝,給陸近真做脂粉田。
所以這陸近辛是一邊痛罵著這個未來的妹夫,一邊積極操辦定親,是卯著勁要把當初因為陸近真“私奔”而落下的笑柄撿起來,然而他沒想到的是,由於陳惇在蘇州百姓心中已經成了神通廣大無所不能的英雄,蘇州的賢達推重他,前輩推介他,文人標榜他,百姓喜愛他,那大街巷的故事裏都在傳唱著他,所以他和陸氏女郎的故事從那一陣風之後,就變成了郎才女貌、金童玉女的作之合,那放在他人頭上的“淫奔”之罪,早就變成了歌頌陸東君相隨千裏,有貞有烈的傳奇故事了。
這讓陸近辛是又得意又惱怒,因為他妹子倒是保全了名聲,他和他爹卻成了這故事裏“棒打鴛鴦”的惡勢力,然後被蘇州的百姓側眼相看。
“怎麼樣,”眼看在酒席上操持的管事回來稟報,陸近辛急忙問道:“多少賀客?”
“回少爺,人、人太多了,”這管事擦著汗道:“真真是十裏長街,桌椅板凳都不夠,打發陸忠去寒山寺借長椅去了!沒想到、沒想到這無賴居然能請來這麼多人,您他是不是要故意壓咱們一頭啊?”
陸近辛先是一喜,然後一怒:“混賬,無賴也是你叫的嗎?”
這管事暗自誹謗道,還不是你罵他“人”、“無賴”,我不過是順你的意思罷了,卻原來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
從上午等到中午,卻遲遲不見來下聘的隊伍前來,但大夥的興致如初,因為他們已經聽,送禮的隊伍被攔下的事情了,人們興致勃勃地議論著解元郎的風采,然後又將他曾經在蘇州的英雄事跡拿出來如同書一般地討論著,更熱烈期盼著這位文魁星的到來。
終於在人頭攢動中,聽到了街口傳來鑼鼓聲,便有那報子報信來,眾人便紛紛起身,走出門外,想要一睹解元郎的風采。
這一出門才發現,那往昔能跑馬的街市居然被堵得死死地,原來要看熱鬧的人和送禮的隊伍撞在一起,那是摩肩接踵,動彈不得,最後還是太守王廷害怕擠出來亂子,急忙吩咐兵丁,將人群分開了。
眾人這一下擠得那叫一個鼻歪眼斜,頭上的帽子也掉了,腳上的鞋子也不見了,但都哈哈大笑,然後接著敲敲打打,大作鼓樂,那長長的隊伍一路走進陸家的大宅裏,抬著眼花繚亂、金碧輝煌的禮物,但人們的注意力,卻都被隊伍中間,那頂三十六抬的大花轎所吸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