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的來自於南宮府出去的下人,包括護院與灑掃的老仆。護院供認南宮說曾拘禁梁令瓚,老仆則表明南宮幸珠死的那一日,陳玄景從始自終都沒有碰過酒壺。
還有一份證詞來自南宮說的外甥崔子皓,上麵供認南宮說告訴他一行等人的行程,提到幽州縣令有祖傳的桔梗酒,崔子皓於是買通廚子,在一行大師的素菜裏下了泄藥,然後借機送出酒萸肉。
梁令瓚都不知道嚴安之已經找到了崔子皓,這一份真是意外驚喜。
皇帝越看越怒,將證詞摔到南宮說麵前:“南宮說,朕竟錯看你了!朕一直敬你是個端方君子,沒想到竟是個狼心狗肺的小人!朕還說當初張昌宗怎麼會那等膽大包天,原來是你在背後唆使!”
紙片紛飛,南宮說倉皇地抓住幾張,看過之後臉上再沒有一絲血色,眼眶發紅,膝行到丹陛前,“這都是假的……假的!臣從來就沒見過李鴻泰,就算臣那年沒有回家鄉,也不能證明臣就是李鴻泰!這是他們要誣陷臣啊!”
嚴安之聲音沉穩冷靜:“陛下,現有證人就在宮外。”
南宮說叫道:“不,不可能有什麼證人,不可能!都是假的!”
皇帝命宣,然後命人:“給我把他拖到一旁!”
陳玄禮知道這是皇帝已經惱極了南宮說,命人將南宮說拖下丹陛,押到一旁。
一名女子自外踏入殿中。
看到那綽約身形,陳玄禮微微一愣。
梁令瓚心想嚴安之竟然還有驚喜,心中滿懷期待,然而當認出這是春水大娘時,她猛地跳了起來,顧不前君前失儀,拉住她:“大娘你不能來!快走!”
“別傻了,小瓚,我已經走到了這裏,怎麼會回頭呢?”春水大娘對她淺笑,然後望向南宮說,“李仙長,還記得我嗎?”
南宮說停止了掙紮,不敢置信地看著她,喉嚨裏嗬嗬作響:“你……你……你怎麼還活著……”
當年他明明親自盯著牢裏那個女囚被處斬了才放心,他絕不能讓她活著,因為她是除張昌宗外唯一一個見過“李鴻泰”的人!
可現在,本該死去的人竟然站在他的麵前!
“哈哈,哈哈……”他聲音嘶啞,“梁令瓚,你真是好本事,為了對付我,連吉祥天女都能死而複生!哈哈哈,好,好,好,春水如意,你今日也別想活著離開,當初是我選中了你為張昌宗陪葬,如今就拉你為我陪葬吧!”
吉祥天女,春水如意。殿上稍有一些年紀,經曆過長安四年那件事的,紛紛露出了震驚的神色。
皇帝身子前傾,沉聲問:“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如果當年的吉祥天女還活著,是不是還有其它人也有可能活著?
這個可能性,單隻想一下,就叫皇帝心中發冷。
“我啊,是偷偷活下來的。”春水大娘微微一笑,“偷了,二十一年。”
她的笑容美極了,一縷鮮血從她的嘴角溢出,看上去不單不血腥,反而淒豔絕倫,甚至包括皇帝,一時都忘了追問下去。
“大娘!”梁令瓚撲了過去,“大娘你怎麼了啊大娘?!”
陳玄禮臉色鐵青,踏上了一步,隻一步,便被嚴安之有意無意地擋住。嚴安之低聲道:“春水大娘交代過,若你有任何動作,我就得攔住你。這是她唯一的請求。”
春水大娘軟軟地靠在梁令瓚的懷裏,微笑:“其實我早該來了,我要是早點來,他就害不了旁人了……別哭,今天,你大仇得報了,開不開心?”
梁令瓚搖頭,淚水模糊了視線:“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你吃了什麼?你吐出來啊!吐出來啊!”
春水大娘輕輕了閉了眼睛,自始自終,沒有朝陳玄禮的方向望上一眼。
這是她所能給他的,最大的保護。
就像,當年他保護她一樣。
兩清了。
“大娘!”梁令瓚抱著她,發出一聲痛嚎,滿殿寂寂,眼睜睜看著這場遲到了二十一年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