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詢問過程卻是單調乏味的。十二點一刻,他與本特先生在米利巴紀念碑那裏會合。
“怎麼樣?”
“我倒是獲得了一些信息,大人,我適當做了一些記錄。我自己和證人喝啤酒的花費總共是七先令二便士,大人。”
彼得一言不發地支付了七先令二便士,然後他們轉移到“玫瑰和花冠”。老板為他們提供了私人包間,享受午餐之後,他們草擬了下麵的時間表:
格蘭姆索普的行動
十月十三日星期三到十月十四日星期四
十月十三日
下午十二點半 到達“玫瑰和花冠”。
下午一點 吃午飯。
下午三點 從垂姆巷的古奇那裏訂了兩台播種機。
下午四點半 與古奇喝酒並討價還價
下午五點 敲搬運工約翰·沃森家的門,要他運送一些狗糧。沃森不在,沃森夫人說沃森大 約晚上會回來。格蘭姆索普說他晚上會再來。
下午五點半 拜訪馬克·道爾比,一個雜貨商,抱怨買的罐頭鮭魚。
下午五點四十五 拜訪赫威特先生——醫生,支付醫藥費,然後出洋相,與其為醫藥的數量爭吵。
下午六點 與澤德基亞·伯恩在“橋和玻璃杯”喝酒。
下午六點四十五 再次拜訪沃森夫人,沃森還沒有回家。
下午七點 被巡警看到與幾個人在“豬仔與汽笛”喝酒,並用威脅性的語言威脅某人。
下午七點二十 被看到與兩個人(身份不明)一起離開“豬仔與汽笛”。
十月十四日
早上一點十五 在去裏德斯戴爾的大路上大約一英裏的地方遇到沃森,當時非常髒,脾氣很糟糕,情緒很不穩定。
早上一點四十五 被侍者詹姆斯·約翰遜迎進“玫瑰和花冠”。
早上九點 被貝蒂·多賓叫醒。
早上九點半 在“玫瑰和花冠”酒吧聽到裏德斯戴爾有人被謀殺的消息,行為可疑。
早上十點十五 在勞埃德銀行領取現金一百二十九英鎊十七先令八便士。
早上十點半 支付古奇先生播種機的錢。
早上十一點五分 離開“玫瑰和花冠”,返回格裏德山穀。
彼得勳爵盯著這張紙幾分鍾,手指指著七點二十之後六個小時的空當。
“這裏離裏德斯戴爾多遠,本特?”
“大約十三點七五英裏,大人。”
“槍聲是在十點五十五被聽到的。步行肯定是趕不過去的。沃森解釋過他為什麼直到早上兩點才回來嗎?”
“是的,大人,他說本來他可以在十一點就回來,但是他的馬在芬頓與裏德斯戴爾之間丟失了馬蹄鐵,所以他不得不折回裏德斯戴爾——大約三點五英裏——他大約十點到達那裏,讓鐵匠安裝了新的馬蹄鐵。然後他拐入‘貴族之家’直到打烊時間,與一位朋友回了家,又喝了點酒。十二點四十開始出發回家,在接近交叉路口大約一英裏的時候遇到格蘭姆索普。”
“聽起來合情合理。鐵匠和那個朋友應該可以證明。但是我們必須找到在‘豬仔與汽笛’的那些人。”
“是的,大人,午飯之後我會繼續調查。”
他們吃了一頓很滿足的午餐,但是他們上午似乎已經把一天的好運氣都用完了,直到下午三點,那些人的身份還是沒有被證實,天氣似乎愈發冷了。
威爾克斯,那個男仆,也幫忙參與調查。他午飯的時候遇到一個來自芬頓的人,他們很自然地談起發生在裏德斯戴爾的神秘謀殺案。這個人說他認識住在丘原一座小屋裏的一位老人,那位老人說,在謀殺案發生的那天晚上,午夜的時候他看到一個男人步行穿過臥麥靈丘原。“我忽然想到,那應該是公爵本人。”威爾克斯聲音洪亮地說。
進一步的交談引出這個老人的名字是格魯特,而且威爾克斯順便將他們帶到一條羊腸小路的入口,告訴他們直接走就可以走到格魯特的小屋。
現在,彼得聽從他哥哥的意見,將全副精力投入到英國的健身運動,而不是古版書籍和發生在倫敦的謀殺案中。如果本特從小是在沼澤地長大的,而不是在肯特郡山村長大,又或者威爾克斯——土生土長的約克郡人,他應該知道得更清楚——沒有因為提供了一條重要線索而自我意識過分膨脹,又或者如果他們不是急不可耐地想要立刻抓住這條線索查下去,再或者這三個興奮的人中任何一個有過類似的經驗——這條建議都不會被提出,至少不會在諾斯瑞德這種十一月份的天氣中被立刻執行。然而,事實上,彼得勳爵和本特差十分四點的時候,在一條山腳處的沼澤路上離開了他們乘坐的輕便馬車,並且讓威爾克斯離開,他們倆爬向荒野邊緣的那所小房子。
這個老人完全是個聾子,在半個小時的詢問之下,信息還是沒有增加半分。十月的某天晚上,他想應該是謀殺案發生的那天晚上,他正坐在他的泥炭爐旁邊烤火——他記得大約是午夜時分——一個高大男人的身影漸漸在黑暗中出現。他講話的口音像南方人,他說他在沼地裏迷路了。老格魯特打開門,給他指出去往裏德斯戴爾的路。這個陌生人留給他一先令之後就消失了。他不能很準確地記得那個人的穿著,隻記得那個人戴了一頂軟呢帽,穿著大衣,綁著護腿。他現在幾乎可以確認那就是謀殺的那天晚上,因為後來他曾經想過,那人說不定就居住在裏德斯戴爾小公館——或許就是公爵本人。他通過漫長的思考才得出這麼一個結論,他當時沒有問他是誰,要去哪裏。
到這時,調查者們不得不結束調查了,他們留給老人五先令。當他們再次出現在沼地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之後了。
“本特,”彼得勳爵的聲音從迷霧中傳來,“我現在十分確定整件事情的答案就在格裏德山穀。”
“很有可能,大人。”
彼得勳爵伸出手指指向東南方向。“那裏就是格裏德山穀,”他說,“我們走。”
“非常好,大人。”
就這樣,兩個天真的倫敦佬——彼得勳爵和本特邁著輕快的腳步,沿著狹窄的沼地小路朝著格裏德山穀的方向前進,他們沒有看到從身後寬廣寧靜的臥麥靈丘原升騰起的鋪天蓋地的白色迷霧,已經靜悄悄地彌漫了整個山間。
“本特!”
“在這裏,大人!”
聲音就近在耳畔。
“感謝老天!我還以為你不見了。我說,我們要隨時呼應。”
“是的,大人。”
濃厚、陰冷、令人窒息的濃霧從後麵鋪蓋過來——整個沼地已經白茫茫一片。盡管他們之間隻有一碼到兩碼的距離,但是他們依然看不清彼此。
“我真是個傻瓜,本特。”彼得勳爵說。
“沒關係,大人。”
“不要移動,繼續說話。”
“是的,大人。”
彼得向右邊摸去,攫住了本特的袖子。
“哈!現在我們應該怎麼辦呢?”
“我也不知道,大人,沒有這種經驗。這個——呃——現象有什麼規律嗎,大人?”
“沒有什麼一定的規律,我想。有時候會移走,但是有時候也有可能在一個地方待幾天。我們可以在這裏等一晚上,看天亮的時候能不能消散。”
“是的,大人,這可真有點不幸。”
“有點——就像你說的。”他的主人表示同意,幹巴巴地笑了一聲。
本特打了個噴嚏,然後有禮貌地道歉。
“如果我們繼續往東南方向走,”他的主人說,“那麼我們將會到達格裏德山穀,他們或許願意給我們提供住宿——或者護送我們回去。我的口袋裏有手電筒,我們可以按照羅盤的——噢,該死!”
“大人?”
“我拿錯拐杖了,簡直該死!沒有羅盤,本特——我們沒辦法了。”
“我們不能繼續下山嗎,大人?”
彼得勳爵猶豫了。回想他以前聽說過的和閱讀過的信息,他記得在迷霧中上山和下山看起來是一樣的。人們完全摸不清方向。很難相信人類在這個時候是完全無助的。寒氣開始冷入骨髓。“我們可以試一下。”他底氣不足地說。
“我聽人說,大人,在迷霧裏人們常常是在兜圈子。”本特先生提心吊膽地說。
“我確信我們沒有處於斜坡上。”彼得勳爵說,心裏也很矛盾。
本特,因為沒有經曆過這種壞天氣,這時候也沒有什麼有價值的建議可以提供。
“現在,我們的處境不能再糟糕了,”彼得勳爵說,“我們就試一把吧。繼續說話。”
他抓住本特的手,他們邁開大步走進前麵陰冷厚重的濃霧中。
這場噩夢持續了多久,誰也說不清。整個世界死寂一片,他們自己的喊聲也漸漸讓他們害怕,但是當他們停止說話,這種死寂的寧靜更加讓他們害怕。他們踏過一叢叢濃密的石南花。真是讓人瘋狂的時刻,因為被剝奪了視力,腳底下的路的不平坦被放大了數倍,他們走得顛顛簸簸。他們也不能確認是在上山還是在下山。他們因為寒冷而縮成一團,因緊張和恐懼而冒出的汗水在臉頰上流淌。
忽然——似乎就是在他們跟前發生的,隻有幾碼的距離——響起一聲長長的、讓人恐懼的尖叫聲——接著又一聲——接著又有一聲。
“我的天!這是什麼?”
“是馬,大人。”
“當然,”他們記得曾經聽到過馬這樣叫。在靠近普皮林格的地方,曾經有一個馬廄失火——
“我的天。”彼得說,他放開本特的手,本能地朝著聲音的方向衝過去。
“回來,大人。”男仆失聲驚叫,一個很不祥的念頭闖進他的腦中。
“看在上帝的分上,務必停下,大人——沼澤。”
深深的黑暗中響起一聲尖叫。
“離開那裏——不要動——我掉進去了!”
然後是令人恐懼的咽下去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