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不,我可沒這麼想,我隻是在想我的朋友格蘭姆索普,我猜想他經常要在外麵過夜。”

“偶爾。”

“他不住在這裏嗎?”

“不。”

“啊!”溫西說,他開始有點不耐煩地想,“如果這裏的人都像牡蠣一樣閉緊嘴巴,那麼我勢必要在這裏過夜了……好吧,好吧,”他大聲說,“下次他住店記得代我問候他。”

“你是誰?”史密斯先生帶著敵意問。

“噢,我是謝菲爾德的布魯克斯,”彼得勳勳爵說,嘴巴咧出一絲快樂的微笑,“再見了,我不會忘了幫你推薦你的啤酒的。”

史密斯先生嘟囔了兩句。彼得勳爵慢騰騰地走出來,不久本特與他會合,邁著輕快的腳步,似乎還與什麼人依依不舍,嘴角掛著一絲微笑。

“怎麼樣?”主人問,“我希望那位年輕的小姐比那個家夥要健談得多。”

“我發現這個年輕的小姐,”——“又被忽視了。”彼得咕噥——“非常和藹可親,但是很不幸的是,她是一個消息不靈通的人。她不熟悉格蘭姆索普先生,但是知道他不住在這裏。而且有時候會看到他跟一位叫做澤德基亞·伯恩的先生結伴同行。”

“噢,”主人說,“現在你去找伯恩,兩個小時之後來向我彙報進度。我會去‘玫瑰和花冠’碰碰運氣。我們中午在那個東西下碰麵。”

“那個東西”,是一塊高高直立的粉紅大理石,被巧妙地切割成一塊崎嶇的岩石,由兩位戴著鋼盔的呆呆的步兵把守保衛。一淙細細的水流從中間一根黃銅水管汩汩湧出,一係列光榮的姓名被雕刻在八角形的基座上,鐵鑄標杆上四個煤氣燈卻給這個紀念碑加上了不和諧的最後一筆。本特仔細地把它研究了一遍,確信已經把它記住了,然後邁開步子走開了。彼得朝著“玫瑰與花冠”的方向走了大約十來步,忽然想起什麼來了。

“本特!”

本特快步走回他身邊。

“噢,沒什麼事!”主人說,“隻是我剛想起來它的名字了。”

“什麼——”

“這個紀念碑,”彼得說,“我選擇叫它‘米利巴’[ 《出埃及記》中,以色列人對摩西抱怨他們要渴死在荒漠中了,摩西和亞倫就帶著牧羊杖,來到一尊磐石前,當著以色列會眾的麵,舉杖擊打磐石兩下,一股清涼的泉水瞬間流了出來。這樣以色列人在加底斯就有水喝了。因為摩西擅自使用上帝賜予的神杖,為這些背叛的會眾擊打磐石出水,犯了不敬的罪,上帝就對摩西、亞倫說:“因為你們不信我,不在以色列人眼前尊我為聖,所以你們必不得領著會眾進我所賜給他們的土地上去。”耶和華就給那泉水取名為“米利巴”,就是“爭鬧”的意思。]。”

“是的,主人。水之戰爭。非常切題,主人。再和諧不過了。還有別的事嗎,主人?”

“不,沒有了。”

蒂莫西·沃特徹特先生的“玫瑰與花冠”與格雷格·史密斯先生的旅館形成強烈的對比。他是一個矮小瘦弱、目光敏銳的男人,大約五十五歲,看起來充滿幽默感,還有一個聰明警惕的頭腦,這是彼得勳爵對他的第一眼印象的總結。

“早上好,老板,”他親切地打招呼,“你上一次去皮卡迪利廣場是什麼時候啊?”

“噢,讓我想想,我估計已經有三十五年了。很多次我對我老婆說,‘莉斯,在我死之前,我一定要帶你到帝國劇院看看。’但不是有這樣的事情就是有那樣的事情,時間就這樣溜走啦,每一天都一樣,時間一天天溜走,我們就一天天變老。”

“噢,你還有大把的時間呢。”彼得勳爵說。

“希望如此,先生。我永遠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經融入這些北方人當中。他們行動慢騰騰的,先生——我第一次來的時候,這可給我了當頭一棒;還有他們說話的方式——現在有一點習慣了。我過去常常說,要說這是英語,就好像是在昌提克裏餐廳[ 昌提克裏餐廳(Chanticleer Restaurant),位於美國馬薩諸塞州南塔科特島。]給我上法國菜。但是在這裏,習慣成自然,先生。以前還因為不能理解yon[ Yon,即you。]而被毆打。唉!”

“我可不認為轉變成約克郡人有什麼可怕的,”彼得說,“我不是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就看出來了嗎?在沃特徹特先生的酒吧裏,我對自己說,‘我腳下踩的可是我們本地的鋪路石。’”

“是的,先生。有什麼我可以為你服務的嗎?……不好意思,先生,我以前在其他地方見過你嗎?”

“我可不這麼認為,” 彼得說,“不過這可提醒我了,你認識一位格蘭姆索普先生嗎?”

“我認識五位格蘭姆索普先生,不知道你說的是哪一位?”

“來自格裏德山穀的格蘭姆索普先生。”

老板高興的臉色黯淡下來。

“他是你的朋友嗎,先生?”

“不完全是,點頭之交。”

“噢,就是這樣!”沃特徹特先生拍了一下櫃台,“我知道我在哪裏見過你了!你不是居住在裏德斯戴爾嗎,先生?”

“是的,我是住在那裏。”

“我知道,”沃特徹特先生揚揚得意地俯身從櫃台裏拿出一捆報紙,用沾了唾沫的手指激動地翻動,“這裏,裏德斯戴爾!就是這個,當然。”

他打開一份大約兩周前的《每日鏡報》。頭版頭條大黑體字寫著:《裏德斯戴爾謎案》,下麵是逼真的圖片新聞:“彼得·溫西爵士,倫敦西區的歇洛克·福爾摩斯,將他的全部時間和精力用於調查此案,拚盡全力要證明他的哥哥——丹佛公爵的清白。”沃特徹特先生心滿意足地念著。

“你不會介意我說很榮幸你能來我的酒吧吧,閣下——呃,傑姆,為那些先生提供服務,你沒看到他們進來了嗎?閣下,我一直追著報紙看後續報道——就像一本書一樣。 你想——”

“我說,老兄,”彼得勳爵說,“可不可以請你不要這麼大聲,不要泄露我的秘密,我來這裏就是想問一下你能不能給我提供一些信息,並且現在請你閉上嘴巴。”

“請進來我們的酒吧間,閣下,那裏沒有人會聽到我們說什麼,”沃特徹特先生興奮地說,打開櫃台門,“傑姆,這裏!拿一瓶——你想喝點什麼,閣下?”

“我不知道接下來我還有多少個地方要去。”彼得勳爵不確定地說。

“傑姆,拿一品脫陳年麥芽酒。這就很不錯,很特別,閣下,我還從來沒見過什麼酒能有這個味道,除非它出產於牛津。謝謝,傑姆,你出去招呼其他人吧。這邊,閣下。”

沃特徹特的信息整理起來是這樣的,格蘭姆索普先生經常住在“玫瑰和花冠”,尤其是有集市的日子。大約十天左右之前,他來過這裏,喝得醉醺醺的,而且看起來怒氣衝衝。他老婆也一起來了,和以前一樣,還是很怕他。格蘭姆索普要了一杯酒精飲料,但是沃特徹特先生拒絕為他提供服務。然後他就吵嚷滋事,格蘭姆索普夫人努力要把她丈夫帶走。格蘭姆索普一腳把她踢倒在地,大聲咒罵她,沃特徹特先生立刻喊來酒館侍者,把格蘭姆索普架出去,禁止他再進入這個房間。他曾經聽人說過格蘭姆索普的脾氣不是一星半點的壞,簡直是聲名狼藉,他絕對是惡魔的化身。

“你能準確說出這具體是什麼時候的事嗎?”

“噢,閣下,讓我想想,肯定是上個月月中——或許還要早一點。”

“啊!”

“我不是要暗示什麼,當然,你也不會,閣下。”沃特徹特先生快速說道。

“當然不會,”彼得勳爵說,“然後呢?”

“哈!”沃特徹特先生說,“是的,然後呢?”

“告訴我,”彼得說,“你記不記得十月十三日——星期三,格蘭姆索普是否來過斯泰普利?”

“時間應該是——哈!是的,我想起來了,我記得我當時覺得很奇怪,不是趕集的日子,他卻跑過來了。他說他是來買機器——播種機之類的,是的,就是這樣。”

“你能想起來他是什麼時候來的嗎?”

“噢,我想想,他是午飯過後來的。女服務員知道。呃,貝蒂,”他朝側門大喊一聲,“你想一下,格蘭姆索普十月十三日午飯過後是不是來過這裏——星期三,就是裏德斯戴爾發生謀殺案的那天?”

“格裏德山穀的格蘭姆索普?”一個發育良好的約克郡年輕女孩說,“是的,他來吃了午飯,然後又回來睡覺,我不會弄錯,因為我給他等門,第二天早上還給他送水,他卻隻給了我兩便士。”

“荒謬!”彼得勳爵說,“聽我說,貝蒂小姐,你確信那天是十三日嗎?因為我與一個朋友打賭,我可不想輸錢。你肯定星期三晚上他睡在這裏嗎?我可跟人發誓說是星期四晚上。”

“不,先生,我肯定是星期三晚上,因為我記得謀殺案發生的第二天就有人在酒吧裏討論,有人告訴了格蘭姆索普老爺。”

“看來毋庸置疑了。那麼格蘭姆索普先生說了什麼呢?”

“噢,”年輕女孩大喊,“你這樣問真是古怪。每個人都注意到他是多麼奇怪,臉色白得跟張紙似的,並且來回盯著自己的兩隻手,看完一隻再看另一隻,然後把額前的頭發向後推——好像特別茫然。我們估計他酒還沒醒呢,他喝醉的時候總比清醒的時候多。哈,給我五百英鎊,也不做他的老婆。”

“我也認為不會。”彼得說,“你做得很好,那麼我想我肯定要輸錢了。另外,格蘭姆索普什麼時候回來睡覺的?”

“早上快兩點的時候,”女孩說,搖搖頭,“他被鎖在外麵了,傑姆不得不下樓開門讓他進來。”

“噢,是嗎?”彼得說,“好吧,讓我們來作一場學術性討論吧,呃,沃特徹特先生,早上兩點是不是已經算是星期四了?看來還是我贏了。非常感謝。這些就是我想知道的。”

貝蒂咧開嘴巴,哈哈大笑著離開了,心裏比較著慷慨大方的陌生紳士與小氣鬼格蘭姆索普先生。彼得站起來。

“非常感謝你的幫忙,沃特徹特先生,”他說,“我想和傑姆說句話。另外,什麼都不要說。”

“當然不會,”沃特徹特先生說,“我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祝你好運,閣下。”

傑姆確認了貝蒂的說法,格蘭姆索普是十月十四日清晨一點五十分返回這裏的,喝得醉醺醺的,身上滿是泥濘。他嘟囔著說什麼遇到沃森了。

下一個詢問的人是馬夫,他不認為一個人可以在他毫無知覺的情況下從馬廄裏牽馬出去。他知道沃森,是一個商業搬運工,住在溫頓街。彼得勳爵適當地打賞了這些信息提供者,然後出發前往溫頓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