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2章 鉛灰(2)(2 / 3)

“給你看個東西。”安哥找了個僻靜的地方,解開了他的風紀扣和最上麵兩個扣子。

“你幹啥?”我大為疑惑,笑道,“你不是要跟我玩GAY吧?”

“什麼‘改’啊,”還好安哥雖然學識淵博,但是不知道“GAY”的意思,“怎麼樣?”

原來安哥苦心孤詣向我展示的,是他的愛心毛衣。

我看著那件銀灰色的毛衣,忽然想起大年三十站崗的時候,齙牙也滿臉幸福地向我展示過梅子為他織的愛心毛衣,可是後來,那麼幸福的一對竟然陰陽兩隔。一種不好的念頭拂過腦海,我趕緊打斷那個愚蠢的想法,笑道:“不錯啊!改天讓她給我也織一件唄。”

“那可不行,”向來豪放的安哥臉上竟然有些扭捏,“吳曲說了,隻有我才有這福分。”

我拍了他一巴掌,“看把你得瑟的。”

訓練之餘,我在政工網上跟“春柳如煙”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聯係。盡管我不知道她的模樣和真實姓名,但她對我的了解簡直比我自己還深刻,連我在大學時代的專業、興趣甚至情感狀況都了如指掌。我一直在想,“春柳如煙”是否確有其人,或許她隻是幻象,是魂魄,是我無意中闖入第四維空間遇到的生命體。

誰知道呢!互聯網也好,政工網也罷,在虛擬世界裏,人是否具備自然屬性已經變得不那麼重要。那麼多的人在網上戀愛交友、降妖伏魔、結婚生子、尋寶穿越、戰場拚殺、血腥對抗……無論他麵對的是文字、圖片還是視頻,那些終究是虛擬世界的產物,當網絡斷開、電腦關閉、電源斷掉,甚至隻需一個“Delete”鍵,這些東西便瞬間灰飛煙滅。而隻要具備上網條件,任何時候它都能重新開啟——就像不死的聖鬥士一般。

2007年9月,我的好朋友戴青跳樓自殺,驟然離世。於是我的QQ裏,便留著一個名喚“黛色青天”的永遠離線的頭像;我的郵箱裏,便有一個再也發不出郵件的地址;還有我的博客收藏裏,有一個永遠無法更新博文的網頁。按照無神論的觀點,在現實世界裏,戴青是永遠離世的,而在虛擬世界裏,她依然存在,她隻是不再上線,不再發Email,不再更新博文了。

虛擬世界好,但終究還是無法替代現實世界。因為我們是存在於現實世界中的。

而春柳如煙,即將從虛擬世界降臨到現實世界中來。

某日,訓練之後,我打開電腦,藍色頭像閃爍,她告訴我:“近期會去新兵連為新兵做心理輔導授課。”

我激動萬分,幾乎顫抖著手敲下一行字:“真的嗎?能有機會見到你嗎?”

對方習慣性地回複了一個笑臉,“就怕讓你大失所望。”

我打了個“靦腆的笑”,“怎麼會?具體什麼時候?”

“下周一吧。”對方回複。

周末,我抓緊時間洗了個澡,找一個老班長幫我理了發,然後“冒天下之大不韙”把髒兮兮的迷彩服洗了,再拿電吹風吹幹。我禁不住內心的歡喜,對手底下的新兵也特別仁慈,甚至我抓到一個在廁所抽煙的新兵也隻是沒收香煙教訓幾句就作罷了。要是在平時,我一定要罰他在廁所裏站一天軍姿才行。

周一,新兵營的禮堂座無虛席,連過道都盤腿坐著新兵。所有的班長和新兵都滿心期待,包括我在內,不過他們的滿心期待是因為據說為我們進行心理輔導授課的是一個年輕女幹事,而我滿心期待是因為虛擬世界裏的知音走入了現實,走進了我的生活。

“下麵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有請政治部黃文幹事為我們進行心理輔導授課。”

“黃文?!”我差點驚叫出來。來不及質疑是否和去年火車上邂逅的那個黃文重名,因為她已經走上了舞台。

她留著剛好齊肩的頭發,小而堅挺的鼻梁上架著細邊的紫框眼鏡。模樣和去年相見時沒有太多不同,唯一也最大的差別是:現在她穿著女軍官的冬常服,戴著女軍官的卷簷帽,肩膀上還扛著“一杠兩星”。我目瞪口呆,耳朵裏麵嗡嗡作響,我的腦袋像一鍋煮糊了的麵條,無論如何都理不清思路來。

“……好了,下麵我跟大家做一個遊戲。大家跟著我的提示進入一個想象中的場景,再根據我的提問用紙和筆把自己的答案寫下來……”

場上所有人都隨著她進入了想象中的城堡,而我卻依舊在拚命掐大腿告訴自己這不是夢,不是幻覺。

“……請大家寫下自己的答案,桌子上的花瓶裏到底裝了多少水?是滿的,一半,還是空的……”黃文一邊循循善誘地組織著心理測試遊戲,一邊在人群中搜尋著我。

驚鴻一瞥。就那大約零點一秒的對視,讓我看到了她熱切的眼神。我開心極了,如同一個考了滿分的孩子。

課程結束,部隊帶回。我領著我們班的新兵起立,向左轉,快步走出禮堂。在出門的一刹那,我轉過臉去,剛好和她的眼神來了一個猛烈的碰撞。她衝我笑了笑,低頭收拾起自己的電腦,我則迅速整隊,將新兵們帶入訓練場地開始一天冰冷也熱血的訓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