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嬰一怔,問:“你說我什麼?”

聶明玦冷笑,嘲諷道:“不是嗎?”

他微有些哽咽,道:“是我不對,失態失言刺激了他,如今是我對他不住,是我聶家理虧,自然是應當極盡補償——可你!”

聶明玦的的情緒驟然轉冷,接著道:“哪怕不提你我皆為大家之人,就是在場的不在場的,隻要不是癡傻之輩,都知道如今江家占理,故而隻要無意外,無論如何都要我聶家對此事負責到底。但若你江家有人出手傷我,這事就隻結於報複,便論不得負責一說。

誠然這侍衛動了手,可他說到底隻是下人,傷不了我不說,又未曾來得及進江家的門,不懂規矩情有可原。但你身為江家宗主一脈的關門大弟子,既有承位之資,又頗得江宗主愛重,你若動手自然不同。因此你本就不會動手,可又偏要裝作要欺身上前,也確確實實安排了師弟作勢阻攔,你自導自演這一場,難不成不是為了要彰顯你對他的情義深重?”

聶明玦冷笑道:“說起來,百家都傳他不得江宗主愛重,說到底似也是因為你,怎麼瞧魏公子的模樣,似也是頭一回知道?”

魏嬰雙眼通紅,死死盯著聶明玦,卻像是被抽了力氣幾乎站不住,全靠身邊的師弟拖著。他有心要駁卻不知要先駁哪一句,有心要辯也不知從何說起——

聶明玦有理有據,他不曾想過那麼細。沒有動手也隻是因為被陳然搶先,後來顧忌是不想傷到師弟,而如今,他不是傻的,聶明玦的話他也聽明白了,他與陳然這個侍衛不同,陳然動手情有可原,而他若是真的動手,江家就不占理了,對江家不利。所以他先前來不及,如今也不能動手了。

而至於聶明玦說的其他的,他從來不敢想,突然被擺在麵前,如遭重錘之下更是不知如何應對——尤其江澄正生死不知地躺在他麵前……

魏嬰隻覺百口莫辯,猶如被扒光了衣物擺在眾人麵前,一如前世觀音廟裏突然狼狽麵對溫寧執著隨便當眾挑開金丹之事的江澄一般,分明於己而言什麼都不曾做過,偏偏一夕之間千夫所指,辯無可辯,無枝可依,隻是換了人間罷了。

而聶明玦管不了那麼多,尤其魏嬰心裏到底如何運動。於他而言,自回過神,念及聶家祖地之事,他就知道聶家已經在風口浪尖,此時絕不可再惹是非。

可他已經惹了江澄這個是非,但說到底也不是沒有轉圜的餘地,隻要江澄安然無恙,聶家做足姿態給夠補償,此事也未必就不能揭過。

尤其這回他與江澄再見,同為修仙世家的廢人嫡子,他覺得總是有幾分惺惺相惜的,也總能彼此相知幾分,是以江澄也總歸能理解他;而隻要江澄不計較,虞紫鳶更不會平白為江澄樹敵,以他聶家的實力地位,站在江澄身後與江澄對立麵,虞紫鳶自然不會犯渾錯選。

可江澄如今狀況不明,他總要想法子為聶家解圍,而魏嬰碰巧送上門來,剛好夠他禍水東引!

無所謂魏嬰到底是怎麼想的,隻要他做的大有文章夠聶明玦發揮,就能將世人的注意力從聶家身上轉去江家兩派恩怨之上,那不論江澄最終如何,也總能為聶家的處境贏得喘息之機。

當然,他也還是想江澄能安然醒來的,否則,於家中大義而言,他大抵也要用命去平江家的怒火,也未必能保證江家就願意放過聶家,以聶家如今的處境隻會雪上加霜;而於私心而言,如他所說,他與江澄,該是惺惺相惜的。

是以,將魏嬰潑髒了拖下水,也算是他賠江澄的歉禮之一——這樣一來,魏嬰的身份不占情理,為人做事又有瑕疵,聲名有損勢必影響他在江家的地位,那日後江澄在江家的日子也能好過許多。

況且,今日他種種說辭,魏嬰竟不辯駁,像極被戳破心思的窘迫,那日後若是江澄有心,要將他說成一個心思深沉手段狠辣又品行不端的都全隻看他願與不願。

而若這事坐實了,當年江澄受傷一事硬要推到魏嬰頭上說他故意算計也不是不行,那運作一番,待江宗主仙逝他便無人能再護著,江澄大可借此將他逐出江家,也多一層籌碼去爭宗主的位子。

電光石火之間,聶明玦能想能做的終歸有限,言語如刀殺人無形,魏嬰心中所思所想到底為何他自然不知,偏他的反應依著聶明玦的話字句坐實,也不枉他費盡心思拉他下水。

而虞紫鳶卻像是夢魘一般,隻抱著江澄一聲聲喚她的“阿澄”,要他睜眼看看他的阿娘,一聲又一聲,如同破碎的銅鏡一片片紮進人心裏的軟肉,又直從另一邊衝出又折回……

——終於,江南施針的手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