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一種深深的刺痛,向著替他引回失去的愛人——所謂宗教或形而上學——的人喟歎。他的
智性在這瞬時受到了考驗。
154
與人生嬉戲。——荷馬式幻想的輕鬆和粗率是必需的,以求撫慰和暫時解脫過於激動的
情緒和過於敏銳的悟性。他們的悟性說:人生看來是多麼嚴酷!他們並不自欺,但他們故意
用謊言戲弄人生。西蒙尼德斯①勸他的邦人把人生視同遊戲;嚴肅之為痛苦於他們是太熟悉
了(人間的苦難實在是諸神聽得最多的歌唱題材),他們知道,唯有藝術能化苦難為歡樂。
但是,作為對這種認識的懲罰,他們如此受虛構yu望的折磨,以致在日常生活中也難以擺脫
謊言和欺騙了,正象一切詩化民族都愛撒謊,並且毫無罪惡感一樣。鄰近的民族有時真對他
們感到絕望了。
①西蒙尼德斯(Simonides)公元前五百年的古希臘詩人。
155
對靈感的信仰。——藝術家們喜歡讓人們相信頓悟,即所謂靈感;仿佛藝術品和詩的觀
念,一種哲學的基本思想,都是天上照下的一束仁慈之光。實際上,優秀藝術家和思想家的
想象力是在不絕地生產著,產品良莠不齊,但他們的判斷力高度敏銳而熟練,拋棄著,選擇
著,拚湊著;正如人們現在從貝多芬的筆記中所看到的,他是逐漸積累,在一定程度上是從
多種草稿中挑選出最壯麗的旋律的。誰若不太嚴格地取舍,縱情於再現記憶,他也許可以成
為一個比較偉大的即興創作家;但藝術上的即興創作與嚴肅刻苦地精選出的藝術構思深切關
聯。一切偉人都是偉大的工作者,不但不倦地發明,而且也不倦地拋棄、審視、修改和整理。
156
再論靈感。——如果創造力長期被堵塞,其流動被一種障礙阻擋,那麼,終於有如此突
然的奔瀉,宛如一種直接的靈感,並無此前的內心工作,好象發生了一種奇跡。這造成了常
見的錯覺,而這種錯覺的延續,如上所述,與所有藝術家對此的興趣有相當關係。資本隻是
積累起來的,它並非一朝從天而降。此外,這種貌似的靈感在別處也有,例如在善、道德、
罪惡的領域裏。
157
天才的痛苦及其價值。——藝術天才願給人快樂,但如果他站在一個很高的水平上,他
就很容易曲高和寡;他端出了佳肴,可是人家不想品嚐。這有時會使他產生可笑的傷感的激
動;因為他根本無權強迫人家快樂。他的笛子吹起來了,可是沒有人願跳舞:這會是悲劇
嗎?——也許是吧。但作為對這種缺憾的補償,比起別人在所有其他種類的活動中所具有的
快樂,他畢竟在創造中有更多的快樂。人家覺得他的痛苦言過其實,因為他的喊聲太響,他
的嘴太會說;有時他的痛苦真的很大,但也隻是因為他的虛榮心和嫉妒心過重。象開普勒、
斯賓諾莎這樣的科學天才一般不如此急於求成,對於自己真正巨大的痛苦也不如此大肆張
揚。他可以有相當把握指望後世,舍棄現在;但一位藝術家這樣做,卻始終是在演一出絕望
的戲,演出時不能不傷心之至。在極稀少的場合——當一個人集技能、知識天才與道德天才
於己一身之時——除上述痛苦外,還要增添一種痛苦,這種痛苦可視為世上極特殊的例外:
一種非個人的、超個人的、麵向一個民族、人類、全部文化以及一切受苦之存在的感覺;這
種感覺因其同極為困難而遠大的認識相聯而有其價值(同情本身價值甚小)。——然而,用
什麼尺度、什麼天平來衡量它的真實性呢?
一切談論自己這種感覺的人豈非幾乎都使人生疑嗎?
158
偉大的厄運。——每種偉大的現象都會發生變質,在藝術領域裏尤其如此。偉人的榜樣
激起天性虛榮的人們作表麵的模仿或競賽。此外,一切偉大的天才還有一種厄運,便是窒息
了許多較弱的力量和萌芽,似乎把自己周圍的自然弄得荒涼了。一種藝術發展中最幸運的情
況是,有較多的天才互相製約;在這種競爭中,較柔弱的天性往往也能得到一些空氣和陽光。
159
藝術之有害於藝術家。——如果藝術強烈地吸引住了一個人,就會引他去返顧藝術最繁
榮的時代,藝術的教育作用是倒退性的。藝術家愈來愈重視突然的亢奮,相信鬼神,神化自
然,厭惡科學,情緒變化如同古人,渴望顛覆一切不利於藝術的環境,而且在這一點上如同
孩子那樣偏激不公。藝術家本來就已經是一種停滯的生靈,因為他停留在少年及兒童時代的
遊戲之中;現在他又受著倒退性的教育而漸漸回到另一個時代。因此,在他和他的同時代人
之間終於發生劇烈的衝突,有一個悲慘的結局;就象——根據古代傳說——荷馬和埃斯庫羅
斯那樣終於在憂愁中活著和死去。
160
被創造出的人物。——所謂戲劇家(以及一般藝術家)當真創造了性格,這種說法乃是
嘩眾取寵和誇大其詞,由於這種說法的存在和流傳,藝術得以慶祝其意外的、似乎額外的一
個勝利。事實上,當我們舉出一個真正的活人的這樣那樣性格時,我們對他所知不多,概括
得十分膚淺。我們這種對人極不完善的態度與詩人相致,他給人描畫(所謂“創造”)的膚
淺草圖,正和我們對人的認識一樣膚淺。在藝術家創造出的這些性格中有許多虛假;這根本
不是有血有肉的自然產品,反而和畫家一樣有點兒過於單薄,它們經不起近看。即如所謂一
般活人的性格往往自相矛盾,戲劇家所創造的性格是浮現在自然麵前的原型,這種說法也是
完全錯的。一個真實的人是一個整體,一種完全必然的東西(哪怕在所謂矛盾時),不過我
們並非始終認識這種必然性。虛構的人物、幻象也欲表示某種必然的東西,但隻是在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