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語微微偏頭,離開他溫暖的手。
“別引誘我。”她說。
宮發臣的手停在半空中,幾秒鍾之後,他把手□□了口袋,笑出了聲音,“天鳳不是你的夢想嗎?”
蝶語嗤笑一下。
他才是她的夢想。他應該拿自己來引誘她。
“可以……把濯瑒的槍還給我嗎?”她說。
宮發臣的臉色平靜的近乎要結一層冰,他轉身走回去休息區,在沙發上重新坐下。他們便不近不遠的對視著。
他身上保留了中國商人的傳統氣質,沉穩、淡定、城府,想得深看得遠,極具耐心,並且擅長等待。
他的眼睛裏透出一絲危險的光芒,但是他笑眯眯的看著她。
濯瑒的槍跟她有什麼關係?他們上床了?是,一定上床了。她竟然跟一個傻子上床。她手上的鑽戒——那不勒斯鑽石工藝大師40年代與妻子的定情信物——她要嫁給濯瑒?還是,還是她愛上那個傻瓜了……不可能……絕不可能……她竟然要選擇一個傻子嗎……
宮發臣殘忍的對自己笑,跟自己說,不,我絕不要問,我一句話也不要問。
“想吃點什麼,廣和軒新運來一批澳龍,要不要試試,你不是最喜歡嗎?”他說。
蝶語看著他的笑,有些難受,搖搖頭,“那把槍……”
宮發臣忽然伸手按下桌子上的按鈕。包房門打開,剛剛帶蝶語進來的女孩滿臉嬌笑的出現,“宮總,想吃點什麼?”
蝶語靜靜的,如坐針氈。聽著一些熟悉或陌生的菜名穿過空氣,飄進她的耳朵。
服務員離開後,宮發臣的聲音已經淡雅的如同幽山居士,“還是試試吧,你不是每次都吃不夠嘛。”
蝶語無法忍受,站起來,努力控製自己的語調,“濯瑒不是故意的,他是生我的氣,他一生氣就沒有理智了,他不是衝你來的,真的。”
說完了。自己都覺得毫無邏輯。她咬著嘴唇,心亂如麻。
“所以呢?”
“所以,你把槍還給我,我帶回去給閔浩忠。”她回答。
宮發臣笑。笑得肩膀一顫一顫,“蝶語,你為什麼總是這麼坦誠?”
蝶語大叫,“你能不能不笑?”
宮發臣幽幽停下來,“你被閔浩忠賣了,還要替濯瑒數錢?一把槍要回去有什麼用,濯瑒不是個傻子嗎,就算今天他一槍崩了我,也不用負任何法律責任。蝶語,你擔心什麼,你擔心我會死,還是擔心濯瑒會坐牢?”
“他不會殺你的,他是有點傻,但他不壞。”蝶語很快的說。
宮發臣鼻息濃重,看著她,他很想問,你到底更關心哪一個?
他忍住了。過於熱烈的一笑。
“我把槍給你,你就會回來我身邊嗎?”很久之後,他說道。
“我回來的話,你要離婚娶我嗎!”蝶語的眼睛裏已經滿布血絲。
“為什麼在一起就一定要結婚?”他皺著眉頭看她。
“那你為什麼結婚?你結了兩次婚!”
“我說過愛情與婚姻無關。”
“你也說過,你不會把你的愛情給任何人。我們之間,如果真有愛情的話,那也是我一個人在愛。”蝶語的手攥得死緊。
有些話,埋在心裏太久了,久的變成一粒堵在心口的種子。然而說出口卻像是開在刀刃上的花,華麗無比也痛苦無比。
“你就那麼介意嗎,我的第一次婚姻你也依舊留在我身邊。”
“宮發臣!我不說不等於我不介意!我沒有表達,不等於我不痛苦!”
“蝶語,你從沒有放棄過表達對我的怨恨。”
“是啊,我那麼清晰的表達了,你還是漠視我的愛。現在不要再跟我說這些。你把濯瑒的槍給我,然後我走出去,什麼都結束行不行?你到底為什麼,不愛我卻不放過我?”蝶語淒然一笑。
我愛你。我愛你。誰說我不愛你!
宮發臣在心裏叫喧。但他隻是皺起眉頭看著蝶語的淚。他的愛說出來不過是一個笑話。因為他不可能愛任何人超過愛自己。
“我曾經真心的愛過你。”蝶語說,“那樣純粹的愛著。沒有什麼好後悔的。隻是現在我已經不是小女孩。我們也不要再糾纏。就各自走下去吧。”
她從來也沒有想過為什麼這些話會忽然說出口。
真奇怪。她從來沒有把這樣一些話放在心裏。她從來也沒有想過有一天她會親口說一些她想都沒想過的話。
然而卻那樣說出口了。也收不回。隻好繼續下去。
她蒼茫著自己的心。怔怔的拉開門,眼淚落下來。
宮發臣像影子一樣沉默迅即,擋在她麵前。
“你以為成功是那麼容易的事嗎!你是不是以為每個人都可以隨心所欲的做出選擇!如果我一無所有,沒有今天的身份、地位、能力,你怎麼會愛我!”他的眼睛裏逼出了一片紅,他惡狠狠的盯著她低吼。
他是第一次這麼神色張皇,第一次這麼氣急敗壞的質問。
蝶語也憤怒而悲戚的大叫,“我愛上你的那一天,正是你人生中最落魄的時候!”
“那麼能夠持續多久?沒有經濟基礎的愛情能夠持續多久?你父母欠的大屁股的債是我還的,你學費生活費吃喝拉撒都是我買單,你喜歡收集相機外出遊玩出版影集開發布會,這些錢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嗎!你不是因為這些才愛我嗎!你怎麼敢否認,你不是也愛上濯瑒了嗎,一個傻瓜隻要有錢有權照樣能得到你的愛情!”
啪!
他冷冷的接受一個冷冷的巴掌。沒有躲避,即使是眼神,也沒有一絲一毫的避讓。
然後看到蝶語的眼淚,融了妝容,安靜的帶著濃重的顏色流下來。
這是她第一次打宮發臣。
因為他說得那些很可能就是事實。
十七歲之前她是混混沌沌的天真少女,十七歲之後,她的一切幾乎都是他給的。就連她自以為是的出走、墮落或是自以為是的獨立,都從未離開過他的管轄。她應該要明白的,從那一天的那一張支票飄落到眼前開始,她就應該明白。她是完完全全屬於他的,宮發臣一直是她的全世界。
是嗎?
如果他說的果真是事實,那麼她自以為是的愛是多麼大的一個笑話,她自以為是的痛苦,又是多麼大的一個謬誤。
她的愛,竟是如此不堪麼……
那麼,她簡直比宮發臣的花心更加可惡。簡直可恨。
她的眼前出現一片茫茫然的白霧,令她覺得四肢無力,嘴巴裏一片苦。
她越過他,走出去。像一個失魂的木偶。
“如果你今天離開,我不會再給你機會!”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別再給我任何機會。”她喃喃。眼淚哽咽在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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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瑒站在那裏,掛斷手機。
“濯瑒少爺,蝶語小姐在廣和軒V66包房,和……宮發臣在一起。”
這句話像一根刺一樣攛掇在他心裏,他終於無法忍受,“啊”的叫了一聲,跑出暗房。
他現在終於明白什麼叫做“心痛得無法呼吸”。當他站在親自為她布置的暗房裏,聽到她在電話彼端說,她正在暗房洗照片。
大騙子!
濯瑒笑起來,笑得胸口收縮。他覺得沒關係,傻子是可以這樣笑的。
於是他嗬嗬的笑著。
心裏一片荒漠,隻是想笑而已。
看吧,濯瑒,無論你怎麼做,她還是不會愛你。她有自己愛的人。她怎麼會愛你這個傻子呢?你是媽媽不疼爸爸不愛的那種傻子,你是他們恨不得一出生就死去的傻子,你隻會給他們製造麻煩給家族製造恥辱……這樣的你,周蝶語怎麼會愛呢?你這個笨蛋,她對你笑一笑,你就以為得到她了嗎!
他蹲在地上哽咽。
直到他覺得自己無法繼續哭下去。
他不能沒有周蝶語。即使她不愛他,他還是要把她留下來。她是他唯一想要的東西,他可以用一切來交換。
這一切都是宮發臣的錯,他應該像顧海生一樣死掉。這樣蝶語才可以專屬於他。
是的。他要殺了宮發臣。這是唯一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