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語也流下眼淚,她習慣別人哭的時候,自己也跟著哭。隻是這一次,內心酸澀。慢慢走上前,慢慢抱住他。
濯瑒便擁緊了她。
大雨滂沱。他的懷抱卻溫暖如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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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發燒了。渾身發燙,一張臉紅的嚇人。左側臉有點擦傷,看上去有點小狼狽。
蝶語隻押著他去衝了個熱水澡,他便鑽進她的被窩,不肯再動。連眼睛也不肯睜。
她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手從他手裏掙脫出來。趕忙給閔浩忠打了個電話。隻說濯瑒找到了,明天再回去。
閔浩忠也沒有多問。隻說拜托了。
蝶語握著電話發了一下愣,又急匆匆跑去浴室衝了個熱水澡。換好衣服走出來,才聽到濯瑒的哭聲。
隻好縮在床上安慰他。像安慰寶寶。把一個創可貼輕輕貼在他臉上。
蝶語不太會照顧人。事實上,她不太有什麼機會。從小被父母照顧,爸爸出事後,宮發臣來照顧她。雖然他不能愛她,卻也把她照顧的很好。然後是海生。海生願意拿所有來討她一個微笑。
後來一個人大江南北的跑,必須學會照顧自己,否則簡直無法活下去。
照顧別人,還是第一次。她盡量把這件事做好,隻想著反正明天一切都會恢複。
於是他們之間進行了幾場類似幼兒園級別的對話。
很久之後,蝶語才得以脫身,去煮一碗粥。雖然是白粥,但她還是有本事煮出一股怪怪的味道。
但是不管了。吃藥的話不能空腹。
濯瑒很配合的喝光了那碗粥。也許他燒到失去味覺。不過蝶語還是很佩服他吃下去的勇氣。
他吃藥的樣子很有一種大義淩然、直麵死亡的慷慨。
然後要蝶語承諾決不再離開。她勉強點頭,他便笑笑閉上眼,很快睡去。
做濯瑒這樣的人真好,聽不懂謊言,也不在乎。隻享受聽到那一刻的快樂。容易滿足,亦不計較。
他麵對她的樣子微微有些畏縮。眼神不確定,戰戰兢兢。
似乎上一次受傷的不是蝶語,而是他。
蝶語垂下頭,不置可否。自己也吃了幾片感冒藥。
他睡的很不安穩,每次醒來都要找她。仿佛受重創的小動物,找不到安全感,瞪著迷蒙而漂亮的一雙眼,盯得蝶語滿心內疚。
索性也抱了一條被子爬上床,睡在他身邊。
那時候她想,沒關係,沒關係吧,就這樣睡吧,反正明天又會一切正常。
結果卻並不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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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得自己就要睡著。然後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隱隱聽見外麵台風和暴雨的聲音。身邊還有一道氣息,熱熱的。一個滾燙的身體挨著她。那些呼吸仿佛帶著一股淡淡的薄荷酒的味道,深深淺淺的噴在她臉上或是脖頸。
令她有些瑟縮。卻不想離開。
迷蒙的睜開眼,看到濯瑒清亮的眼睛,緊緊盯著她。
他什麼時候醒來的?
她開始想。
他的吻卻忽然落下來。
帶一些試探。一絲不確認。還有很多的猶疑和不得已。還有眼淚。
輕觸,即離。再觸,又離。不敢吻上來,卻眷戀著,無法離開。
他的呼吸很燙,熏得蝶語也迷糊。他的眼淚,令她無法拒絕。
他們的視線相遇。蝶語抬起一隻手,撫摸他那張還在發燙的臉。
於是他們便吻到了一起。
很粘稠的吻。超越任何以往的一次經驗。他吻的很好,令她沉醉。也漸漸令她貪婪。已經遠離這種寵愛很久。他全身糾結的肌肉,像沙漠炙烤的岩塊。令她歎息。
他忽然翻身壓住她,傾盡全力的吻,吻的急切、匆忙,吻的幾乎要喘不過氣。
直到她忽然明白,濯瑒爆發的欲望,她卻也忽然陷入了自己的欲望裏。
他不懂得怎樣紓解,她也迷蒙著不想就此結束。她知道自己並不糊塗。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隻是沉醉了,不想停下來。
濯瑒開始急躁。她伸出手,抱住他那張已然因欲望而憤怒的臉。
於是她也翻身。濯瑒順從了她的力量,躺著,看著,等待著。
並沒有覺得事情有多麼嚴重。隻是一場欲望而已。
他是年輕且精力旺盛的男子。她是成熟也尚年輕的女人。
不想停下來。又有什麼不可以?
認識這個孩子之後,看著他過於瘋狂的糾纏,也許他們之間總會發生這麼一次。
如果他一定要從男孩變成男人,她也很樂於成為他的第一個老師。
一個引導者。
風華歲月過後,一切繁蕪複雜都會變得純淨,就像暴雨洗刷過的天空,星寒月皎,晴朗靜謐。
蝶語俯視他不知因發燒還是因欲望而漲紅的臉。覺得自己像騎著一頭漂亮性感而憂傷的野豹。澄澈的眼眸,充滿不安全感,那是想要抓住什麼卻不知道該怎麼辦的眼神。
那是她所熟知的。
他需要被安慰。
不,她笑笑,他需要被慰安。
她決定順從身體發出的信號。
於是也想起遙遠從前,宮發臣曾對她說過的話。
於是她也開口,對緊緊盯住她眼眸的青蔥一般的少年輕輕說,
“濯瑒,你要永遠記住這一秒,以後你生命中所有的此刻,都要記起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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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睡的很好。事實是,睡得過於好。
所以醒來很久之後,才意識到自己枕在一個溫暖有力的懷抱裏。這個懷抱發出一種幹燥馨香的味道。
蝶語微微仰頭,然後看到濯瑒飄忽的眼神,酡紅的臉,和臉上一塊創可貼。
他似乎是醒來很久了。
昨夜種種,很清晰的竄進腦子裏。
蝶語“啊”一聲,又立刻閉上嘴巴。她其實想要表現的成熟一點更成熟一點。但還是迅速扯著被子跳下床。
濯瑒便赤條條盤踞在床上。背上幾條清晰的抓痕。
他也驚嚇般的翻身下床,抱著一隻枕頭,隻在床沿上露出一個腦袋,水盈盈的看著她。
一張臉紅的要燒起來。卻仍然一往情深的繼續看過來。
她無法忍受這種注視,於是大叫,“濯瑒!”聲音卻嬌弱無力。她捂住嘴巴,想起昨夜她一整晚的叫著這個名字。
蝶語強裝鎮定。
畢竟昨晚,是她先開始的,不算吃虧。她拖著被子往洗手間跑,不小心絆了一跤,狼狽的爬起來,氣急敗壞的把自己關進去。
腰酸背痛的厲害。
然後看著鏡子中,自己也酡紅一片的臉。她在心裏狂吼了一聲:
周蝶語!你這個色女,看你要怎麼收拾。
事實是,雖然昨晚開始於濯瑒的引誘,但最終是由她決定真正開始的。隻是他的學習能力大大超出她預料,從一開始就表現出極大的好奇和熱情。
他似乎很喜歡,在結束之後,上癮一般把這當做一個欲罷不能的遊戲,一次一次,徹夜寵愛她。
更嚴重的事實是,在放逐了兩年之後,她也非常難堪的發現自己非常享受如此的寵愛。
她拍拍自己的臉。
很久之後,才磨磨蹭蹭從浴室裏出來。覺得自己沒有必要難堪。男歡女愛,人之常情。她又不是純情少女。幹嘛這麼磨不開。
她在內心措辭,要怎麼解釋,或是說要怎麼開導外麵那個可憐失身的小男人:男人和女人總會發生這樣的事,這是人類本能反映,沒什麼大不了的,當然也不代表什麼。嗬嗬,恭喜你成年了。怎麼樣,感覺還不錯吧?
這些話越想越覺得是宮發臣的翻版。
她神情黯淡下來。
可不是麼,很多年前的一個清晨,那個男人的確也是這樣說的。
現在你要把這些話送給濯瑒嗎?
她蒼白的笑笑,內心漸漸平靜起來。然後走出去。
濯瑒已經穿好衣服,看見她便乖乖紅了臉,站在床邊。
蝶語內心懊悔。視線也淡淡無所適從。暫時找不到一句話來說。
濯瑒慢慢走上來,站定,靜寂的沉默,他終於張開手臂,緊緊擁抱她。
“我愛你。”他認真的說。
聲音略帶一絲沙啞,可是,那麼好聽。
蝶語怔怔的趴在他胸前,睫毛忽閃,內心雜亂。眼眶卻忽然濕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