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覺得不能呼吸。覺得快要死去。覺得就要爆炸。
不要以為我從來沒有想過死。即使是我,一個傻瓜,也知道死亡是怎麼一回事。
那是可以解脫,可以免除所有痛苦的一件事。
那是可以不必再思考,也可以不必再愛的一件事。
為什麼他們認為我的愛這麼可笑?難道傻瓜的愛就一定是可笑的嗎?
他們並不知道我有多麼痛苦,怎麼敢如此嘲笑我的瘋狂?
他們怎麼敢像對待動物一樣對待我!我不需要這些可笑又疼痛的針管!我不需要這些無恥又麻痹的繩索!為什麼要困住我的大腦,又要困住我的手腳!我不需要醫生!不需要律師!不需要藥片!
我隻想要周蝶語。
不知道要怎麼做才可以。不知道究竟要做些什麼才能抓住她,才能擁有她。
蝶語,我隻是想要和你在一起。
我隻是想要愛你。
這是我唯一想要做的事。
為什麼你卻要讓我這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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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轉身的時候,濯瑒從他的口袋裏偷出了手機。
輕輕的用兩根手指夾了出來。
蒼白著一張臉,把它壓在胸口。忍受那些針管和繩索。
半小時後,他手機上網侵入了別墅的安全係統。手指飛舞的按動鍵盤,像打電動。汗水大顆大顆往下流。
又十五分鍾後,他聽到整間別墅的入侵警報,刺痛耳膜。
很快聽到咚咚腳步聲。人聲鼎沸。他從床上跳下來,然後躲去門後。
有人匆匆來開鎖,然後那扇門就被打開。
他伸出一隻手臂,把那個可憐的人拽了進來,用盡全力甩在地上。然後逃出門外。跑了幾步,又返回,把門鎖好。
濯瑒蒼白的笑了一下。
這個遊戲他經常設想。也經常在網絡虛擬空間裏玩:
先設置高維度的安全防護。然後扮演盜賊入侵。
或者先把自己困起來,然後再出逃。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實地演習。他出逃過無數次。不過,似乎這一次最刺激最有趣。
他從別墅二層的閣樓天窗爬出去。跳到一棵桂花樹上,樹皮蹭破了臉,他擦了擦,頭有些發暈。然後滑下來。在灌木後麵喘了口氣。
小時候,他經常這麼幹。因為這是唯一的遊戲。
現在,卻憂鬱憂傷憂憤。空曠著一顆心翻越了圍牆。
把衣服後麵的帽子扣在頭上,然後走在熙攘的人群裏。
這巨大陌生的世界,全部與他無關。他相信自己的確是從外星來的。因為他不喜歡且不理解這裏的任何一切。
隻除了周蝶語。
即使僅僅想到這個名字,也令他感覺到喉嚨裏的哽咽。
她那麼輕易就轉身離開,他的哭喊仿佛隻是一片空寂。
他還是想要找到她。然後不再離開。
如果她不肯呆在他身邊,那麼他就永遠跟著她。
他要永遠跟著。
濯瑒抬起手,擦擦眼角的淚。把帽子扯了扯,擋住臉。
隻是一眨眼的時間,就看到了周蝶語。
他蒙蒙的看著她,覺得她像天使,笑盈盈的出現在他眼前。讓他有些不敢相信。
他還沒有開始尋找,她怎麼會就這麼出現?
他的眼淚重新流出來。覺得哀傷。
她這麼美麗的人,當然不會愛上一個傻子。
他捂住嘴巴,沒有哭出聲音。卻跟著她的腳步,一路走下去。
熙攘的街道。熙攘的人群。隔在他們中間。
她在彼端自在穿行,臉上洋溢著笑。
他急切而沉重的腳步,熱切而渴望的眼神。含著淚,一路跟隨。
她走,他也走。
她停,他也停。
有時候撞到路人,有時候撞到欄杆。他忍住哽咽,不敢發出聲音。
他幾乎毫不費力就愛上她。當她舉著一杯酒,微微笑起來,說,濯瑒,生日快樂。
於是開啟了他所有的人性和情感。
他是個傻瓜,愛上蝶語根本不需要理由。他隻知道那是一種被一箭射中的感覺:當你看到她,就知道,那是她。
為什麼他不可以愛?
為什麼她不愛他?
他不明白。所以發瘋了。
可是,還是無法停止。
陽光斑斑點點灑滿她美麗的臉。她笑的寧靜。永遠也不知道自己看上去有多麼美好。可是這些美好,卻不能全部為他所有。過去的許多年,它們屬於另一個男人。
他這麼愛她,卻換不到一點回報。
一想到這些,他的心就暴躁的要嘔出來。
周蝶語,為什麼你這麼開心,我卻這麼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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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怎麼形容現在的自己呢?一顆心懸著。
即使濯瑒怎麼暴力,他畢竟對這個世界還是無知。
她問閔浩忠,他怎麼會逃出來。
閔浩忠笑笑說,蝶語你忘了嗎,濯瑒是安全係統專家,他可以設置,也可以解除。可以建立,也可以破壞。
蝶語頓住。沒有回答。
他便繼續說下去,濯瑒也是一樣。有一天他可能會成為一個很成功的男人。或者,也可能隻是一個無知的罪犯。
蝶語更加寂靜。她不喜歡聽這樣的話。覺得有壓力。並且覺得難過。
“蝶語,濯瑒的人生需要一個引導者。某一天他也許會成為一個偉大的男人。我一直以為我可以引導他,但是我沒有料到他會愛你愛到那種地步。他的感情太多也太脆弱,他可能會毀了自己。也有可能,會被毀掉。”
閔浩忠頓了下,“我會尊重蝶語小姐的任何選擇。但是如果見到他,還是麻煩你通知我。”
蝶語依舊沒有回答。
“再見。”他說。
蝶語放下電話,看窗外彌漫的一片雨。台風天氣,亂糟糟似她的心。
他會跑去哪裏呢?她對他似乎沒有什麼更多的認知。
如果找到濯瑒,她應該要怎麼做?
亂糟糟的煩人。她怎麼攤上這種事?
無所謂,隻要他不一棒子掄死她,她也無所謂。有什麼所謂呢,周蝶語的人生反正一直是亂糟糟的。
她隻想活得開心些,隨意些。不想再被什麼牽扯。
找了把傘,往樓下跑。
心裏盤算著,濯瑒能出現的地方。
小吃街?新聞廣場?女人街?他們一起去過的地方好像就隻有這麼多。
見到他,你會不會怕,萬一他又發瘋了怎麼辦?
雨大的似瓢潑。
她咬住唇,猶豫了幾秒鍾,然後罵了一句髒話,就衝了出去。
很多事情無法解釋。她也厘不清此刻心情。也許內疚更多一些吧。
濯瑒愛她,這並不是一件跟她無關的事。
索性不要想太多。至少也要找一找。總比坐在家裏擔心要好過些。
結果她並沒有奔波。
一下樓就看到蹲在樹底下的一團影子。
圓圓的腦袋,趴在手臂上,頭發貼緊頭皮。
旁邊不遠就有一個涼亭,他卻傻傻蹲在這裏淋雨。
不知道他怎麼躲過那些搜查的。她所在的整個小區簡直被翻了一個底朝天,竟然沒有找到。
蝶語走上去,雨很快濕了她的鞋子和褲腳。
撐住這一片天空。
雨打在傘上,嘩啦啦的響。她還是聽到了濯瑒的哽咽。
“濯瑒。濯瑒。”她輕輕喊。
他卻仿佛不曾聽到。
蝶語擔憂的蹲下來,輕撫那顆腦袋,“濯瑒,我是周蝶語啊。”
他忽然騰一下站起來,撞疼了她的下巴。
傘撞掉了。被風吹遠。索性不去撿,站起來,習慣性的想要發作。卻不得不忍住。
濯瑒哭的一張臉幾乎看不清,在暴雨裏搖搖欲墜。僅僅一周,他瘦得厲害,像一張單薄的紙。他看著她,整個身體都在抽搐。
“對,對不起。對不起。”他站在她麵前,嚎啕大哭,泣不成聲。
蝶語的同情心便泛濫如腳下的水。
“你怎麼這麼傻!傻瓜!淋雨要生病的!”她大喊。
濯瑒隻是站在那裏哭,哭得肩膀一顫一顫,“對不起。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