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菲讓和平先把車牌摘掉,然後徑直朝郊外開去。和平逗樂說:“哈,想不到有幸跟師妹夜遊一把啊,這算是你對我破案的獎賞嗎?”
莫菲咧了咧嘴角,算是對他的回答。然後,就一個人沉浸在靜默之中。
和平這會兒變得格外聰明,絕口不提莫菲去看誰。看她那張臉,他就知道,隨便說什麼都行,就是不能碰那個話題,否則要跟他翻臉。莫菲要去看的朋友其實也是他最想見識的人,這段時間他有一種感覺,莫菲戀愛了。但他從沒見過那個幸運的家夥是誰。這會兒,他隻是隱忍著內心的難受,默默地為莫菲開車,不管莫菲和那個男人的事發展到什麼地步了,至少他現在還是莫菲信得過的朋友。
一路上幾乎沒碰到車輛。快到野馬賽車俱樂部時,莫菲讓和平停車,然後表情嚴肅地讓他發誓:絕不把今晚的事情說出去。和平開始還貧嘴說:“今晚發生什麼事了?咱倆不過是出來逛了逛,冤枉啊,我連你的手指頭都沒碰一下。”看到莫菲的眼裏在冒火,知道她是認真的。為了真正地獲得她的信賴,他把右手放在自己的心髒部位,鄭重其事地發誓:“我和平絕不把今晚發生的任何事情說出去。”
莫菲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夠哥們,我相信你。”說完,她讓和平在這兒等著,自己下了車,緊走幾步,翻牆進了牧野小區的院子。動作輕的,幾乎聽不到雜音。莫菲來到馬新業住的別墅,看到他屋裏的燈亮著,她的內心一陣欣喜。站在樓下,她又一次撥打他的手機,還是不通。她從地上撿了一塊小石子,朝二樓的陽台扔過去,沒動靜;她又從地上撿了一塊小石子,扔到一樓客廳的玻璃上,還是沒動靜。她相信,馬新業確實沒在。令她滿意的是,二樓陽台是敞開式的,便於攀援上去。還好,靠陽台的玻璃沒有插死,她推了幾下,就從窗戶裏跳進臥室。
這套房間顯然很具臨時性。臥室裏安著一張大床,被子已經攤開,仿佛主人剛剛離去的樣子,床頭別著一架小型台燈。她欣喜地看到,牆上,桌上,床頭全都有“馬”的痕跡,這是一個熱愛馬的人的房間。莫菲把日光燈關掉,擰亮台燈,臥室頓時有了淡淡的溫暖的感覺。靠床邊的衣架上掛著幾件衣服,寫字台上放了幾本書,竟然還有兩本是小說。她到一樓轉了轉,客廳裏安著一張長沙發,並配有長方形的玻璃茶幾。廚房裏有個綠色垃圾桶,山一樣堆滿了空方便麵盒。莫菲心裏隱隱地心疼,她真想不去廣東了,來全心全意地照顧他,她覺得自己什麼都可以丟下,唯獨不能丟下馬新業。然而,她有這個權利嗎?有誰能想到,這就是為了一個城市的平安而甘當孤膽英雄的臥底警察的住處?
莫菲摸摸馬新業的被子,覺得裏麵似乎還有體溫。她索性躺到他的床上,立刻就聞到了來自枕巾上的一股濃濃的發油味兒。她屏住呼吸聞了一會兒,滿足地坐起身來。她走過去又聞了聞衣架上的兩件秋衣,是穿過的,因為也有體味兒,她把它們取下來,到衛生間裏快速洗幹淨。把衣服晾好之後,她開始坐到寫字台前,她決定再等他半個小時,如果他還不回來,她隻好就撤了。
為了能與馬新業見麵,莫菲受了多少委屈。令她欣慰的是,馬新業似乎漸漸在乎起他和她之間的感情,嗬,僅僅這份“在乎”就抵消了莫菲所有委屈。從本質上講,莫菲是個感情至上的女孩,她覺得即便自己所愛的人流落到討飯的地步,她也可以陪他到天涯海角。
然而半個小時過去了,馬新業仍然不見蹤影。莫菲眼裏漸漸蓄滿淚水,由於渴望落空,她難過極了,索性趴在寫字台上傷心地哭了一陣兒。好像永別即將到來般,她特別舍不得離開這間屋子。她拉開寫字台抽屜,執意想找一張馬新業的照片,給自己留作紀念。然而,她卻沒找到那個神采飛揚的男人的一張照片。最終隻找出一支筆,她留了字條:
請原諒我以非尋常的方式進入,實在是為情所困。
再見了我永生的朋友。請保重。
莫菲沒有留自己的姓名,她想,如果馬新業連進他屋的人是誰都分不清,那就更不值得留下姓名。
回到車上時,眼淚還掛在她的眼角。和平凝神看了看她的臉,問:“他欺負你了?”和平握緊拳手,做出要去揍人的樣子。莫菲立刻向他發火道:“你管得著嗎?我就是願意讓他欺負,快點開你的車吧。”
倆人一路無話,各想各的心事。
和平把莫菲送回宿舍的時間是淩晨六點。他疲憊地說:“我就不送你去機場了,想著到了地方來個電話,好嗎?”
莫菲點點頭,說:“謝謝師兄。我剛才心情不好對你發火了,你可別生氣啊,真的,我這樣很不好,現在向你檢討。”
和平平靜地說:“不必了。我理解你。”說完,他一踩油門,瀟灑地走了。
天亮後,莫菲把存放了一夜的那杯水倒掉,又換上一杯清水。她想,萬一馬新業看到紙條來找自己,也以非尋常的方式進到自己的宿舍,那麼,首先他們扯平了,其次他會看到這杯為他而準備的水,他會喝下去的。莫菲想,就算兩人從此永不往來,至少她為他用心準備的一杯水被他喝下去了,這也是值得欣慰的事。莫菲看了最後一眼立在寫字台上的那杯水,心裏對它說:再見吧。
馬新業這段時間忙得快喘不過氣來了,根本顧不上與莫菲溝通。
那天夜裏,李東把三個舞女帶回公司,他一時興起,讓她們脫光衣服在保安部的地毯上與他**。警方以消防大檢查為由,突然敲開了保安部的門,三女一男抓了個現行。李東當時就嚇癱了,衣服都不知道往身上穿。警察把他交給治安科後,名正言順地通知野馬公司的負責人趕到公安局。李泳剛剛結束慈善捐款活動,正春風得意呢,不料卻傳來這種壞消息。成野貓推說自己身體不舒服,讓法律顧問梁山代表公司跟警方交涉。他建議李泳也別出麵,公安局那種地方,不管你有沒有事,進去容易出來可就難了,他說自己有個預感,好像最近要出大事。李泳被他說得也心慌起來,考慮到馬新業的能量,何不利用他,趕緊把李東弄出來呢?梁山和馬新業雙管齊下,李東出來的速度會快些。於是,她讓馬新業馬上趕到公司來。
這天夜裏,嚇得屁滾尿流的李東,什麼都交待了,他說:“七層健身培訓中心的負責人叫哈雷,而且,該健身中心聘用的工作人員全是剛從監獄裏放出來勞改犯。”
由於馬新業及時趕到斡旋,24小時之後,李東被罰了款返回公司了。馬新業親自開車把李東送到李泳手中,他暗示道:“李東這次出事,是公司裏有人搞了鬼。你自己想想,平時都得罪過誰?”李泳問馬新業:“你從哪兒得到這條消息的?”馬新業回答:“警方透露的,他們把這事當成玩笑講的時候,我聽見的。”李東猜測:“一定是成野貓幹的。對不對?”馬新業反問:“你又沒得罪他,他為什麼要害你呢?”李東咬牙切齒地說:“他一直想獨吞我家財產,想當董事長唄,他早就想把我家的人搞掉。我大哥已經被他搞掉了。”李泳打斷李東的話,她說:“你不檢討自己的錯誤,反過來指責別人下套。我看你這種沒出息的貨,遲早還得出事。你還不從我麵前滾開?”李東感激地對馬新業發誓:“大哥,你夠義氣,以後我聽你的!”
為李東的事,梁山和馬新業之間產生了間隙。梁山也在想辦法撈人,可是動作比馬新業晚了一步,頭功被馬新業搶了去,他心裏很不平衡。
李東出事的那一夜,沙石市發生了蒙麵人持槍搶劫銀行案。馬新業是在去撈救李東的路上得知這條消息的,他心裏咯噔了一下。因為前一天他還向羅飛報告說,自己有種不好的預感,健身培訓中心的那夥人可能要幹點什麼事,但這宗搶劫案是不是那夥人幹的,暫時還不清楚,他希望羅飛把兩者聯係起來偵查。案發的第三天,羅飛有了信息回饋:汽車修理廠的那些修理工,有五人是一年前出獄的刑滿釋放分子。而且已查明,李泳的前夫在南疆參與一宗恐怖分子持槍搶劫銀行時被擊斃。另外對哈雷的調查也有了結果。2000年,沙石市發生一起恐怖分子武裝搶劫運鈔車案。當時警方全力追查一個叫白達的主犯。據其同夥提供,金銀花大酒店809房間是白達的落腳點。當警察敲開房間門時,一個自稱哈雷的生意人卻住在那裏。他說自己是頭一天才住進來的,不認識白達。當時,哈雷作為嫌疑人接受了警察的審訊,因為沒有證據,幾天後放他走了。經過多名警察辯認,營業執照上的哈雷,就是當年抓過的哈雷。
線頭越來越多,下一步該怎麼發展呢?羅飛覺得有必要再次跟馬新業見麵。
倆人在東部的一個城市見麵了。馬新業分析:“李東談到的健身培訓中心的背景人物白達,很有可能就是2000年武裝搶劫銀行後逃出境外的主犯。他現在一定隱身於某處,並且在幕後操縱野馬公司及其一群監獄釋放分子,構建恐怖據點,從事暴力恐怖活動。”
羅飛問:“那麼,我讓你查找的劉波呢?有什麼頭緒嗎?”
馬新業眯起眼睛說:“我覺得健身培訓中心的負責人,有可能就是那個到銀行提款的劉波。因查不到他的真實姓名,暫時還顯得很神秘。”馬新業還做了一個大膽的設想:“這野馬公司很有可能是恐怖組織設在本市的一個據點,成野貓是事實上的控製人,一直沒露麵的白達是幕後操縱者。像健身培訓中心和汽車修理廠都應該是他指揮下的兩個實體。
羅飛覺得馬新業的分析有道理。他神情肅穆地說:“其實,莫菲他們正在偵辦的一個特大跨地區販槍案是與野馬公司有關聯的。這個公司幾年前就在咱們眼皮底下販槍。”
馬新業皺著眉頭說:“幸虧咱們發現的早,否則野馬公司這顆炸彈一旦埋下,後果真不堪設想啊。”
羅飛掐滅半截煙頭,沉重地說:“你說對了,這野馬公司是一顆炸雷,最近,他們從內地購買了500噸的化工原料,全是用於製造炸藥用的,還好,被咱們截下來了。還有,內蒙那邊,石頭的案子已正式移交法院審理,野馬公司為洗清自己,徹底扔掉了石頭。”
脈絡越來越清楚,馬新業打入野馬公司的這段時間,從裏向外揭開了野馬公司的鍋蓋,基本完成任務,可以收網了。羅飛說:“屠夫,你做好撤出的準備。再待下去你會有危險的。”
馬新業不解地問:“可是,那些人怎麼抓他們呢?我擔心你們拿不到有力證據呀。”羅飛果斷地說:“當然是要把他們一個個拉出來打死,但那個過程相當艱巨,尚須一段時間。當然,這必須由幾個部門共同協調作戰才能完成。”
馬新業毫不猶豫地表示:“我能否再等一等撤出?’防抱死’暴死之前提到過,他入境的目的是催錢和要‘99風暴’計劃。錢他們已經拿不走了,但這些人又是開健身培訓中心,又是弄汽車修理廠,又是從內地運做炸藥的原料,他們不是在為‘99風暴’計劃做著嚴密的準備又是在幹什麼?那麼誰是“99風暴”的總策劃,什麼時候實施計劃?在哪個地方實施,這些問題還沒弄清就撤走,我這哪兒算是完成任務了?”
羅飛看得出,馬新業提出再留下一時間的請求時,絲毫沒考慮自身的安危。其實,他應該知道這樣做風險指數將急劇上升。羅飛不由地一陣感動,為手下的忠誠和勇敢而感動。他想,幸虧自己有個漂亮的女兒。如果他有兒子的話,很有可能讓兒子幹這一行。也許是意識到某種危險,他對馬新業忽然產生了父親對兒子的心情,他複雜極了矛盾極了也痛苦極了,萬一將來馬新業出了事,他該怎麼向他的家人交待,怎麼向組織交待,怎麼向自己的良心交待,他慎重地對馬新業說:“容我再考慮考慮。”
馬新業卻搖著頭說:“不用考慮了。你不覺得現在形勢很緊迫嗎?除了我沒有第二個同誌更了解這夥人的情況。如果有危險,也隻是我一個人承擔,沒必要累及更多的同誌。何況我也沒那麼倒黴吧?”我隻知道一次次執行上級交給的任務,一次次在你指導下級出色地完成任務。
與羅飛見麵回來後,馬新業躺在床上,準備入睡時,他的腹部突然疼痛起來,而且越疼越厲害,僅僅幾分鍾,額頭痛得開始冒汗,到了死去活來的地步。小時候,他跟著父親給動物看病時,掌握了一些醫學知識,動物與人的內髒是相同的,他很清楚是自己的膽區出了問題。於是,他強忍著疼痛,自己駕車趕到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