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第7章 滅屍劍·海涅艾麗榭。(1 / 3)

窗上的簾子遮擋陽光,使得廣播室裏既陰暗又寒冷。

同時也特別攏音。

空氣當中銳利的尖嘯聲瞬間引起瑠佳的反應。

她把右手放上扛在肩膀的鎖鏈把柄,同時迅速移動身體。

清脆的聲音響起,瞄準額頭的箭被鐮刀彈開。

「好險!緒澤,你!」

如此大喊的同時,瑠佳已不在原本的位置。她用皮鞋猛踩地板,來到牆邊單膝跪下,眼睛瞪著門的方向。

「哎呀,沒射中。」

穗稀不帶半點遺憾地念念有詞,此時她的身影也不在門前。那裏隻剩下雙手提著沉重樂器盒的艾絲琳,還有打扮成女服務生的陌生少女。

「——上麵。」

不等佇立在出入口旁的玉乃開口,瑠佳就已經察覺。

不知為何穿上納粹德國軍服的穗稀踩著器材飛上半空,在貼近天花板的位置轉動身體拉弓射箭。

同時射出的三支箭一瞬之後並排在牆壁上。

瑠佳向一旁翻滾,避開利箭的同時用力揮出左手。

正確襲向穗稀著地位置的鏈錘在途中突然停止蛇行,穗稀射出的一箭穿過鎖鏈的圓環,像是貫穿蛇頭把鎖鏈釘在地毯上。

穗稀在安全的地麵從容著地。

熱烈綻放的裙子再次對地心引力表示順從,已經準備好下一箭的穗稀將箭對準這裏。

「再抵抗我就射你喔?」

「你早就射了吧!」

「隻是威嚇而已,威嚇。」

「你威嚇人都是瞄準頭部嗎?會死人的妤不好,笨蛋!」

「第一箭隻是用來引開你的視線,所以是用容易擋下的速度瞄準頭部發射。當你的視線被鐮刀遮住時,她便已經占有優勢。」

不愧是培育眾多重殺士的教官,玉乃看得非常透徹。

「第一箭不該擋下,而是要避開才對。你即便是在失去平衡的狀態下,應該也有能力反擊吧。無論如何,她是在確信你能擋下的情況下射出那一箭。她很信任你啊。」

「……很難說,也許她真的想殺我。」

「那樣也不壞呢。」

玉乃的最後一句話在瑠佳和穗稀雙方耳裏都很不中聽。

艾絲琳背後的女服務生像個秀才推推眼鏡說道:

「喂,宮川同學,你是沒有勝算的。我們這邊除了緒澤同學之外,還有一個凶暴的電鋸殺手喔。」

「等一下安永同學!這樣聽起來好像我也很凶暴似的嗎?」

「我……基本上……反對暴力。」

「站在最安全的地方叫人投降算什麼,安永!……安永?咦。安永?」

向看似女服務生的對象大罵一句之後,瑠佳忽然懷疑自己剛剛說的話,同時也懷疑起自己的眼睛。

「你、你那是什麼樣子?雖說之前聽到你去偷看男用浴室時我就在懷疑了!唔哇,你這個打扮真是適合到惡心!不,都說對人不能有所偏見吧?沒關係,我不會歧視你的……可是不可以對指宿出手喔?」

「緒澤同學,盧斐提同學,幫我殺了她。」

穗稀默默忽略瑛認真的殺人委托,持續拉緊弓弦,眼角餘光望向玉乃。

「您是玉乃教官吧。您也是來說服宮川同學的?」

對於自己不抱好感的對象絕不直呼其名,這是穗稀的優點。

「若是方便能不能把她交給找們?我會讓她好好反省,您還是把逃走的僵屍……」

「我拒絕。」

玉乃冷淡的回答出乎穗稀的意料之外。

防護服的雙手拉下位在左右腰際的拉鏈,像是工作褲上會有的那種口袋裏出現兩根長約二十公分的棒子。玉乃雙手握起兩根棒子一揮,棒子的長度立刻伸長一倍。

把兩根棒子舉到胸前,然後連成一體。

一連串的動作如此迅速,快到眨個兩眼就會錯過。如今握在玉乃右手中的東西,是一把長劍。

彷佛是神話怪物的角,那把劍從劍柄到劍身都由白色金屬形成,沒有劍鍔,光從外型來看更像是長槍。劍身上有著等間距的起伏,看起來是用以削切人類的肉體,但是整把劍卻又呈現有如工藝品的纖細輪廓。

「你本來可以成為一名優秀的重殺士吧。現在卻變成肮髒的僵屍,實在是遺憾。」

穗稀不是笨蛋,她立刻明白玉乃話中的含意。

但是就在她把箭尖的對象從瑠佳轉向玉乃之前,白色閃光已經射向她的眉間。

「住手!」

瑠佳一邊發出幾近悲鳴的尖叫一邊拚命揮動鐮刀,擊落玉乃的劍。

劍尖往下移,在軍服胸口與鐵十字勳章、突擊章、戰傷章一起綻放的花朵被削下一片花瓣。表情扭曲的穗稀往後移動上半身,試圖拉開足以使用弓箭的距離。

但是玉乃不允許她這麼做,壓低身體滑到穗稀身前,然後反手握劍,白色的尖椎從正下方襲向穗稀的下巴。

「我說了住手!」

這次同樣是瑠佳的鐮刀阻止玉乃的行動。

「哎呀哎呀,你搞錯對象羅。」

玉乃一麵翻轉手腕一麵感歎,原本應該從穗稀的下巴貫穿口腔,最後破壞大腦的劍刃擋下瑠佳的攻擊,劍身閃起耀眼的火花。

接著玉乃順勢與穗稀交換位置,用肩膀輕輕從她的背後一推。

「啊?」

「笨蛋,緒澤……!」

被撞飛的穗稀,還有因為攻擊被擋開而身體前傾的瑠佳,兩人麵對麵相撞,然後相擁倒下。射出的箭飛向完全無關的方向。

「給我走開!跟女生抱在一起我一點也不高興!」

「閉、閉嘴!我也是——」

「危險!」

瑠佳抱住壓在自己身上的穗稀,朝著旁邊翻滾。

瞄準穗稀後腦勺的白刃穿過瑠佳蜂蜜色的頭發,深深刺進地毯裏。

「……玉乃師父!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才想問你是什麼意思?那東西是僵屍喔?你懂嗎?」

叩!鐮刀的柄頭重重敲擊地麵。

「僵屍又怎麼樣!」

瑠佳緊握鐮刀,用燃燒怒火的雙眼狠狠瞪視玉乃。

此時換成穗稀被壓在瑠佳下方,用驚訝的眼神看著瑠佳。

「……」

「這家夥又不會隨便傷害別人!憑什麼用她是不是僵屍來判斷她?人不應該有這種區別吧……!」

「很美好的意見,但是你根本不了解僵屍吧?你曾經被它們包圍嗎?目睹過家人和朋友被它們吃掉嗎?擁有智能的僵屍是無害的?你憑什麼這麼保證?」

玉乃的語氣越來越激動:

「這是阿爾吉儂現象,宮川同學。即使是再活性後智能幾乎完全沒有減退的僵屍,在幾個星期到幾個月的時間裏會漸漸變笨,同時凶暴程度增加,最後無法接受正常的食物,變得隻對人肉有興趣,於是甲乙丙種的高階僵屍就此誕生!情愛對那些家夥不管用喔?父母兄弟戀人在它們眼裏隻是肉塊!就算家人張開雙臂擁抱它們,它們也隻會流著口水咬死對方!然後增加!毫無限製地增加!」

「可是……穗稀不一樣……」

瑠佳的臉變得毫無血色,雖然試著起身,但是身體不聽使喚地顫抖,甚至需要穗稀的攙扶才能站立。

「原來如此,那家夥是特殊類型。隻需要陽光和水還有空氣就能滿足——然而我們不是在討論這個吧?你應該知道我指的是什麼吧?」

「吵死了!吵死了!」

瑠佳發出尖銳的叫聲,甩開穗稀的手向後退開,既像是要逃離玉乃,又像是要保護什麼東西。

「我要把僵屍從這裏放出去,讓大家都知道真相!到時候東京的電視台會來采訪,總理大臣會召開記者會,偉大的學者還有教授之類的人會開始討論,大家會認同僵屍的權利……到時候僵屍乜可以像普通人一樣在這個國家生活!要是讓美國等世界各國好好研究,以後一定會找到治療方法!」

「放僵屍逃走,讓全體國民知道僵屍的存在。沒錯,我就是為了這個才會出手幫忙你那幼稚的計劃。」

「玉乃教官,您……?」

穗稀驚訝地瞪大眼睛看著白衣老人。

「有什麼不滿嗎?讚助生裏也有不少想要逃出這個學園吧?現在很容易就能出去喔。」

「真的嗎?太好了!」

「算了吧,安永同學。這個人才不打算讓任何人逃出去。」

穗稀慢慢起身,視線絲毫不敢從玉乃身上移開。白色頭套下的玉乃從喉嚨發出不快的聲響。那是笑聲。

「你們懂嗎?逃出去重獲自由?僵屍怎麼可能獲得如此美好的未來?那種東西隻是一時的,普通人有可能接受僵屍嗎?宮川同學,你還隻是個孩子,人類要是對異類如此寬容,歧視這個說法早在千百年前就該從世上消失了。」

玉乃的腦中描繪與瑠佳預想的完全不同的未來。那個未來使得老人的聲帶不由得開始痙攣,發出喜悅的笑聲。

「歧視這種東西是不講道理的,那是情緒。恐懼、惡心、肮髒、醜陋、嫉妒、厭煩、驚悚……人們總是先有這些情緒,然後再去尋找理由。人種、民族、過去的曆史等等,你們覺得日本人有遲鈍到看見僵屍也不會感到厭惡恐懼威脅嗎?的確,這是個重視理性與調和的國家,如果對象隻限有智能的僵屍,接受它們有可能成為社會的主流,但是那也隻持續到出事為止。要是僵屍與人類因為某些因素發生衝突呢?要是僵屍居住的地區有流行性感冒呢?」

嘿嘿嘿。頭套在明確的笑聲中震動。

「果然如此!因為僵屍的關係出問題了!它們太危險了!隔離起來吧。不,那樣無法根本解決問題,其他國家的政府也不會接受,必須消滅才行!就像病原菌必須撲滅,把僵屍徹底消滅吧!隻能這樣,它們本來就是違反自然的東西,這樣做是正確的,是為了國家著想!為了孩子們著想!為了全人類的未來著想!」

這時笑聲已經接近哄笑。

「正確!完全正確!人類與僵屍必須保持適切的距離,這種距離不能隻是用數字表示,必須消滅它們,把距離拉到無限大才行!那才是最適切的距離!」

穗稀和瑛聽得目瞪口呆,艾絲琳嬌小的身體微微顫抖。

背對台車上的木箱,瑠佳像是歎息一般勉強開口:

「……你……腦袋有問題。」

瘋了。

這個老人瘋了。他之所以能成為曆代殺害再活性者最多的人,原因不是正義感或職業義務或是虐待狂,憎限,憎恨是他唯一的動力。

這個世上還有比他更憎恨僵屍的人類嗎?

眾人甚至懷疑玉乃把自己全身裹在防護服裏,是因為他厭惡與僵屍暴露在同一個世界。

瑠佳同時發現自己的另一個錯誤。

如果玉乃所說的情況成真,人們試圖讓僵屍滅絕的話,未來的世界將會變得與瑠佳的願望完全相反。

「該死……我果然是笨蛋……」

眼淚幾乎快要流出來。

為了無論如何都想守護的事物,自己竭盡全力采取最好的辦法,為此拿出自己全部的勇氣,甚至不惜給大家惹麻煩,做出這種近乎恐怖活動的事。

早知結果如此,還不如什麼都別做比較好。

「給我振作一點!」

彷佛要把臉頰打飛的清脆聲響。

「還來得及!隻是要做的事多了一些吧?讓這個膽小的老頭子閉嘴,然後在僵屍逃出集訓場之前把它們全部重殺,全部。就由我和你。」

將另一根來自手腕的箭搭在弓上,穗稀笑著開口。

那是多年不曾見到的表情。

「我和你——我們兩個一定做得到。」

「小穗……」

在那張笑臉的帶動下,瑠佳說出懷念的小名。她不知多少年沒有這樣呼喚穗稀了。小學時,還有更久以前,這兩個人總是在一起,是比任何人都要親密的朋友。

隨著年紀增長,孩子知道許許多多的事,家世和長輩之間的關係、她家比自己家有錢、寺廟的後代與神社的女兒、成績的差距、興趣的不同、身邊聚集的朋友種類……瑣碎的差異累積起來,最後形成巨大的隔閡。

無色透明,不硬也不軟,卻總是擋在兩人之間的牆壁。

牆壁無法破壞,隻會隨著時間越變越厚,不過兩人還是可以穿過牆壁拉起彼此的手。

因為她們是朋友。

瑠佳呼出一口氣,調整呼吸和心跳,然後舉起左手。還被箭釘在地板上的鏈錘掙脫釘住它的箭,沿著螺旋軌道回到瑠佳手中。

「好吧,這次我就接受你的好意。等全部結束之後,看是要我吻你還是向你求婚,要我以身相許也可以喔。」

「免了。你隻要好好思考悔過書的內容要怎麼寫就好。」

穗稀的黑皮靴摩擦垃毯,帶動身體向側麵移動。配合她的呼吸,瑠佳也輕輕轉動左手,鏈錘發出咻咻的聲音化成銀色圓盤。

「……你說我膽小?」

玉乃的聲音不知從何時開始已經不帶絲毫笑意。

「是的,您很膽小。」

「少自以為是,這個乳臭未幹的小妮子。」

「就算是小孩子也看得出來!您根本就是害怕僵屍!您說歧視是種情緒?是的,您就是最好的範本!」

穗稀的嗬叱聲明顯欠缺對年長者的敬意。

…………!

令在場所有人寒毛倒豎的憤恨充斥在空氣中。

瑠佳和穗稀感到手腳僵硬,瑛呼吸困難地按著胸口,艾絲琳腳步不穩地倚靠房門。

他們未曾體驗過如此強烈的殺意。

「你是站在哪一邊的?」

玉乃對著在連衣帽下冷汗直冒的艾絲琳發問。

「你是人文科學科的盧斐提吧?我聽過你,你是從聖地牙哥康波斯特拉體係的女子修道院轉學過來的神罰代行人吧。如果淨化人間是神的意誌,你不覺得我們的目的相同嗎?」

「……」

艾絲琳默默地咬著嘴唇,然後抬起頭來,視線從連衣帽底下看向瑠佳。

「我、我是……我……」

話語在口中吞吞吐吐,艾絲琳最後別過臉去。

踏著猶豫的步伐朝玉乃的方向走去。

瑠佳強烈感覺自己必須阻止她。

「盧斐提,聽我說。我一直把你當成我的朋友,所以我不會說什麼就算你是敵人我也不會恨你之類的好聽話。我不想變成你的敵人。」

對抗玉乃彷佛具有質量與溫度的殺氣,瑠佳毫不隱瞞地說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我知道這樣說很厚臉皮,畢竟事情變成這樣都是我害的,真的很對不起。我沒有要你為我做什麼,隻是希望你想想指宿的事。」

艾絲琳停下腳步。

不隻如此,凝固屋內空氣的殺氣似乎傳來龜裂的聲音,瑠佳首次感覺到玉乃的動搖。

「指宿他絕對會助我一臂之力。這不是我自以為是,他雖然嘴巴不饒人,有些地方像小孩子,可是他絕不會從對方是僵屍還是人類來判斷一個人。」

「……我……想保護孝晴……不讓他被僵屍傷害。所以……」

「如果你是指小鳥遊,那麼更是相反……讓我老實說一句,你喜歡指宿吧?」

「……!」

艾絲琳像是被好幾十噸重的鐵塊打中頭部似地縮起身體。

「你……為、為什麼……知道這個秘密……」

「呃,因為太明顯了。」

「……你如果告訴孝晴……就殺了你。還要用最殘忍的方法……拷問你……」

「啊,我不說!我不會說的!」

看到滿臉通紅的艾絲琳打開樂器盒的鎖扣,從裏頭拿出鏈鋸,瑠佳連忙用力搖頭。

「可是有些話我一定要說。如果你真的喜歡指宿,那就堂堂正正贏過小鳥遊吧!你的可愛程度一點都不輸給她。而且——如果連這種程度的毅力都沒有,是沒有辦法贏得一個人的心喔。」

「……」

艾絲琳再次低頭陷入沉默。

瑠佳從沒有看過她如此煩惱的表情。世上沒有任何事物比愛情更能迫使人類去思考和煩惱。而且不管是在哪個時代或是哪個地方,人們對於愛情的答案都隻有一個。

「……我明白了。瑠佳是對的。」

艾絲琳用左手撥開連衣帽輕輕搖頭,兩條像是尾巴的辮子隨之搖晃。

「就是這麼回事,不好意思。孝晴對我來說和天父一樣重要,你的作法會讓他傷心。」

「談判破裂是嗎……指宿小弟。這麼說來當時他也護著一個名叫家長的女學生……」

不可思議地,玉乃的聲音裏隱約帶有些許的滿足。

「至於那邊那個……嗬,看來不用問也知道。」

玉乃最後詢問的人是瑛。隻見他雖然不安地推著眼鏡,但是一隻手已舉起電鑽。

「我也不是故意站在人多的一邊,隻是我討厭暴力。不好意思,我實在想不出和她們這些粗暴的人敵對有什麼好處。」

「原來如此,從人數來判斷趨勢啊。不過——」

「——!」

為了應付可能的攻擊,瑠佳早已擺出架式,穗稀和艾絲琳也一直目不轉睛地警戒著玉乃的行動。

然而她們都來不及做出反應。

一開始是穗稀被踢中腰部橫倒在地。

她在一瞬之前射出的箭像是貫穿海市蜃樓,刺進牆壁和櫃子裏。

接著是艾絲琳。

還來不及拉動鏈鋸的引擎拉柄,她的手被不知何時靠近身邊約玉乃踩在鞋底,當她訝異地抬起頭時,臉上已經挨了一記肘擊。

最後是瑠佳。

雖然成功用鎖鏈纏住玉乃握劍的右手,但是才剛拉動鎖鏈,玉乃已往她的方向跳去。麵向瞬間拉近距離的對手,瑠佳試著用鐮刀的把柄攻擊對手的側頭部,但是攻擊馬上被白色的劍身擋下,她的胸腹被接踵而來的強烈膝擊撞個正著。

「……哦……嗚噗……!」

胃液從捂住嘴巴的指問溢出。

無法呼吸。

落在地板的鎖鏈看起來就像蛇蛻。

不理會痛苦地跪倒在地的瑠佳,也不在意橫躺在地上呻吟的穗稀和靠著牆壁滑落地麵的艾絲琳,玉乃重新轉身麵對出入口。

「——這樣就是一對一了。你打算怎麼做啊?」

「啊,咦、咦?我……那個……」

瑛臉色蒼白地呆立在原地,雙手像是拜拜似地握著的電鑽顯示出他手指的顫抖,不斷重複開關。

「我、我啊,不是僵屍喔……你看,人類!我是人類!」

「安永……快,走……」

在侵入氣管的胃液刺激下不停咳嗽,瑠佳的手指在地毯上亂抓,試著找到鐮刀的把柄。她用被淚水模糊的眼睛捕捉到玉乃的背影,掙紮著想站起來。

玉乃轉過身來。

「不要站起來,躺在那裏就好。你不是打電話給警察與電視台了嗎?再過一個小時事情就會結束,一切正如你的願望。」

「不……對!我是……!」

「果然是那個東西在迷惑你嗎?從剛剛開始就很臭啊。」

瑠佳意識到玉乃不是看著自己。

老人透過頭套注視的目標是在瑠佳背後——放在台車上的巨大木箱。

果然被看穿了!

「那是什麼?要是你不喜歡這個說法我可以重說一遍。那是誰?」

「……不要過來。」

「你的家人?朋友?父親?還是……」

「不要過來……!」

瑠佳發出尖叫,同時勉強不聽使喚的身體重新站起,但卻無法站穩腳步,隻能靠著背後的木箱支撐身體。

「這樣啊,是弟弟啊。」

玉乃似乎笑了,瑠佳咬牙切齒地看著他。

「……真的嗎?」

左手按住腰部,用右手肘撐起上半身的穗稀滿臉不可置信地抬頭,瑛則是用訝異的表情看向瑠佳和穗稀。

「什、什麼意思?宮川的弟弟在那個箱子裏?」

「不可能!對吧?小瑠的弟弟已經在三個月前……」

死了。

在下雪的日子騎自行車摔倒,頭部撞上人行道的邊緣。

告別式那天,已經分居的父親、小學的級任老師還有同學們都有出席,參加者也包括瑠佳的朋友,穗稀當然也在其中。

——喀當。

箱子搖晃,內部傳來指甲抓撓木板的聲音。

那是表達饑餓的行動。

「因為……我以為貴史又活過來了!」

瑠佳張開雙手,用顫抖的聲音說道。她努力遮擋玉乃和穗稀他們的視線,為的是保護箱內的弟弟。

「半夜棺材傳來聲音……是在叫我喔?那孩子還記得姊姊的臉……」

屍體再活性的原因並不僅限於遭到僵屍感染。潛伏在自然界的某些因素,也有可能促使屍體突然蘇醒。醫院和葬儀社舉報市公所的僵屍大半屬於這種類型。

瑠佳也知道這點。因為她的母親是重殺士。

即使如此,她實在不想將事情通知市公所。母親已經過世,父親不愛自己的孩子,唯一的家人隻剩下相依為命的弟弟,瑠佳不想失去他。

所以她隱瞞了這件事。雖然不能再讓弟弟上學,甚至不允許他在白天外出,但是弟弟表現得很順從。

和他說話時他會回答,看到電視上有趣的內容也會笑。但那僅限於最初的三個星期,在那之後,貴史漸漸忘記怎麼說話,開始拒絕煮熟的食物,有時連續好幾個小時動也不動,卻又突然狂奔或撞牆或不停翻滾。

到了那一天,從國中放學回家的瑠佳見到嘴邊和雙手都沾滿鮮血的弟弟。

走廊上滿是鮮血,遞地都是野貓的頭、皮、內髒。

身體的腐敗也是從那個時期開始。瑠佳必須每天從超市買肉回來,還得準備消毒水和防腐劑還有除臭噴霧。

為了不讓弟弟打開上鎖的窗戶出去外麵,她在自己外出時把弟弟關在箱子裏,並且在箱中放入生肉和隨時能讓弟弟聽見自己聲音的行動電話。

異常的生活,瑠佳也明白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這件事不可能瞞得過房東、鄰居的大人,甚至幾個月才回來一次的父親。既然無法長久隱瞞下去,就隻能改變這個世界,讓事情變得沒有必要隱瞞。如果這個世界改變,未來一定能找到治療弟弟的方法。

在那之後,瑠佳遇見玉乃。

……喀喀……喀喀……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