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蘭西妮…哲學家笛卡兒的人偶?法蘭西人(francais)……法蘭索瓦絲……法蘭索瓦絲小姐(法蘭索涅特)!」
真子從羅馬拚音的拚字和發音嚐試推測出語詞的源頭,然後突然大叫一聲用力抬頭,結果撞上後麵的牆壁,發出仿佛打擊樂器的聲音。
貨車裏的學生們紛紛驚訝轉頭,穗稀也睜大眼睛看著她。
「怎、怎麼了?」
「就是那個,穗稀同學!那個故事!請再說得詳細一點!」
「什麼再詳細一點……我知道的隻有這些……不,看樣子你似乎知道什麼吧?」
穗稀的雙眼發出領悟的光芒。
真子則是用曖昧的笑容摸頭,看來頭蓋骨沒有受傷。
「與其說知道……其實是我個人在找一樣東西……」
「告訴我。」
「呃,就說是我個人的事……」
「快說。」
穗稀的手一用力,將真子拉到她的膝上。從上方俯瞰的穗稀,上半身在真子的臉上投下陰影。如果這樣的姿勢出現在一男一女身上,此刻想必正是情話綿綿的時候,但是真子與穗稀之間當然隻有極度的緊張。
穗稀的雙眼仿佛不準孩子說謊的母親,又像是嗬叱看門狗的主人一般緊盯真子的眼睛。真子現在的心情,就好像被獅子咬住脖子。她在心中反省自己的輕率,但是如今後悔已經太遲了。
「……好吧,我隻告訴你一個人喔?請你答應我不告訴任何人。」
真子隻好放棄,坐直身子伸出右手小指。
穗稀一時之間似乎猜不透真子這個動作的意思,最後才想起什麼,用自己的右手小指勾住真子的手指。
「好啦好啦,打勾勾。」
「說謊的人要吞刺河豚——!可是刺河豚真的吞得下去嗎?」
正確的說法不是刺河豚而是千根針,不過穗稀顯然懶得指正真子的錯誤說法,隻是淡淡地催促:
「這樣你滿足了吧,可以告訴我了嗎?」
「是的。其實……」
真子把昨晚艾瑪所說的關於「法蘭索涅特」的事告訴穗稀。
當然不是全部。
她隻說了與穗稀方才的故事有所關連的部分,隱瞞史圖迪翁男爵的遺產「法蘭索涅特」是什麼東西,以及對自己有什麼意義。穗稀隻知道德國的天才煉金術師家族窮盡其技術製造出來的「遺物」,這個遺物在戰時從歐洲秘密運到這個國家,直到今天仍沉睡在學園某處。
然而對穗稀來說這些情報已經足夠。因為真子的說法等於證明「轉生」傳說的真實性。
「原來還有這樣的內幕。所以我們可以合理推測那個什麼男爵的『遺物』就是『轉生』技術誕生的關鍵。這麼一來『轉生』直到今天都沒有公開的原因也可想而知。因為那與德意誌帝國銀行的金塊一樣,是與戰爭犯罪有關的東西。」
靠著穗稀纖細下巴的手指優雅移動,牽起真子的手,溫柔地包進掌中。
「你不覺得我和你的目的是一致的嗎?小鳥遊同學。」
「咦?」
「接受『轉生』處置的權利就由我收下,我會讓學校承認我的價值。我希望你可以助我一臂之力。相對的,我不會阻止你取得那個『遺物』。雖說是學園的所有物,但是七十年以前的東西現在應該已經沒用了,而且你似乎也擁有它的所有權。」
真是個無比大膽的交易。穗稀的意思是要利用真子提高自己的評價,代價是對真子的偷竊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首先就是剛剛提到的安永同學那件事。我要你假裝配合他,關鍵時刻馬上通知我。我會把他綁起來送到老師麵前。」
電車停止,車門打開的同時,數十個身穿製服的身影湧向月台。
車站的時鍾指著八點五十五分,距離從北枕站出發,已經過了大約五十分鍾。
快速列車的終點站是這個喪中站,但不是整輛列車直接折返,部分車廂會在此分離,目的地變為集訓場所在的鈐森站,並在二十分鍾後發車。鐵路從這裏開始變成單線,雖然每站都會停車,但是因為站數不多,所以移動速度與快車沒有太大區別。
「好——大家可以出去囉。但是不可以離開車站。」
兩節貨車的出入口也打開了,真子等讚助生得以在太陽之下舒展身心。
喪中站雖然是複線鐵路的終點,由於使用的旅客不多,因此車站的規模不大。木造車站
的油漆斑駁,驗票口的另一邊有中國餐廳和拉麵店,以及兼賣當地特產的食品店,其餘是停車場和民宅。在月台的另一側,所能看到的景象隻有綠意盎然的山景和點綴其間的農家。
真子走進車站,拿起售票機對麵的公共電話的話筒,投進硬幣之後按下撥號鈕。
『——您好,這裏是小鳥遊家。』
電話鈴聲剛好響了三次之後,話筒中傳來艾瑪·V一成不變的聲音。
「艾瑪,是我。」
『早安,大小姐。有什麼問題嗎?目前所需的日用品已經送過去,最遲應該也在昨天送到了才對。』
因為穗稀占領房間,艾瑪寄送到椛禰學園青空宿舍的行李無處可放,隻能裝在紙箱裏堆在走廊上。這名優秀的侍女似乎十分清楚學園的行事曆,把集訓所需的東西裝進一個包包裏另外送來,讓真子可以不必在集訓前一晚匆匆忙忙地在紙箱裏東翻西找。
「問題?不是的,今天要跟你說的是好事,你聽了不要嚇一跳喔?其實啊,我找到『法蘭索涅特』的線索了!」
『隻花了一天嗎?』
「是的,我聽朋友說,這間學校過去曾經進行讓人類複活的研究——」
真子把穗稀告訴她的故事,簡單轉速給電話另一頭的侍女。
『……原來如此,時間上也完全符合。從少女人偶(法蘭西妮)這個稱呼也可以看得出來,看來老爺的「遺物」確實流落到那所學園。那麼大小姐,有關確切所在位置之類的情報……。
「這個嘛,現在還沒查出來……」
『我想也是。也就是說,我們現在隻知道彈珠掉在沙坑的某個地方,是吧。』
「哎呀,你說錯了,艾瑪·V。我們要找的東西不是彈珠,而是鑽石喔。」
『也可能是個未爆彈。得在有人拿它來亂玩之前取回才行。』
「關於這個,我們可能晚了一步……穗稀說,轉生。技術已經完成了。」
『那隻是個謠言。』
艾瑪用與平常毫無二致的平淡語氣肯定開口。
「咦?可是聽說每年都有一名讚助生變回人類……」
『請認清自己的身份。您覺得像大小姐這種惡人有可能碰上這麼好的事嗎?』
「呃,那個,不是我,是穗稀同學喔?」
『不管是誰都一樣。如果是剛死的人就算了,已經變成僵屍這種異類的人在經過一年之後,您覺得還有可能變回原本的人類嗎?』
「可是你自己也知道吧?這個國家的科學技術很厲害喔?」
說到二十一世紀文明的先進之處,全日本恐怕沒有一個人比真子有著更深的感觸。打從一出生就接觸電腦、行動電話,甚至電視、冰箱還有汽車這些東西的人,絕對無法體會這種感覺。
『即便如此我還是可以斷言,史圖迪翁博士做不到的事,其他人類也不可能做到。假如他們真的是參考「遺物」,那麼更不可能得到超越原版的結果。如果能辦得到那種事,老爺早在一百年,甚至兩百年前就實現了。』
曆代的男爵家家主——每一位都堪稱不世出的天才、鬼才——史圖迪翁博士之中,沒有一個人能夠成功讓死去的人複活。遊走於瘋狂與理性之間的他們,隻能製造空的容器,以及各種狀似人類但是並非生物的動物,如此而已。
「那穗稀同學……」
『隻能說很遺憾了。』
「不、不要說得好像別人的事一樣!」
『什麼好像別人的事,這就是別人的事。請容我反問一句,為什麼大小姐會如此關心那個人呢?』
「因為穗稀同學之所以會變成那樣,有一小部分可以說是我的錯……」
『這樣啊,原來是大小姐殺了她。』
「什、什麼殺了她,說得這麼直接……!意外,那是意外!」
真子提高音調全力否定,然而艾瑪完全無視主人的努力。
『不必這麼激動。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別再說了!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也沒有多久以前就是了。而且大小姐,我認為罪這種東西零與一的差別很大,但是一與二就沒有太大的差別。更何況是大小姐這種窮凶極惡之輩,就算犯的罪增加到一、兩百個,結果同樣隻是落進地獄的最底層。』
「你的想法不重要……總而言之!我不想再做那種事了,從今以後我絕對不會再對人出手。我要像宮澤賢治寫的詩一樣,不傷害任何人活下去。我們搬來這裏之前不是已經這麼決定了嗎?」
『竟然這麼快就打破誓言,真不愧是大小姐。』
「就說那是意外!」
『好了,就當作是那麼回事吧。』
可能是覺得欺負真子已經膩了,艾瑪突然改變話題。
『比起那些,最重要的還是大小姐要趕快找到「遺物」。就算「轉生」這件事隻是謠言,但是確實曾經進行轉生研究吧?也就是說,曾經是收容所的集訓場也有搜索的價值。。
「是啊,剛好我現在要去那裏,這種情形叫做什麼……順便喝水,不對……」
『是順水推舟……如果大小姐是故意的,那還真是冷到讓人起雞皮疙瘩。』
「太過分了!我可是想得很辛苦耶!」
『看來身體機能的低落,對於您的腦袋也有深刻的影響。我們得盡快把「遺物」弄到手才行。』
艾瑪用毫無急迫感的語氣重新確定目標,最後補充說明:
『之後發生什麼事的話請聯絡我。還有這個號碼是公共電話吧?旅行包裏應該有行動電話,往後請用那支電話。您的外表好歹是現代女高中生,請不要做出三天兩頭去打公共電話這種不自然至極的行為。』
與艾瑪的通話結束後,真子踩著輕快的腳步往列車走去。
「行動電話啊。這麼說起來我一直都沒有。」
中學時代,真子曾經纏著艾瑪要過好幾次,但每次都被打回票。艾瑪總是以家計為理由否決真子的要求,於是真子也接受班上少數沒有行動電話者的身份。雖然這次艾瑪的作法是出自必要性,不過對於真子而言是個大大的意外收獲。
一名倚靠車站牆壁的女學生吸引真子停下腳步。
「嗯……姊姊在這裏……嗯。」
接近奶油色的金發下,行動電話靠在耳邊,口中不時發出附和的聲音。真子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曾經好幾次看見她和孝晴走在一起,所以記得她的長相。
「是啊……對不起囉。一個人待在那裏很寂寞吧?嗯……時間不會太長,忍耐一下。嗯……肚子餓的話就拿那裏的東西吃吧。」
些許的意外驚訝,讓真子的視線緊盯她的側臉。
她的表情是那麼和善溫柔,先前真子一直把她當成有點可怕、有點像不良少女、不太想接近的人,然而現在的她完全不一樣。
就像父親一樣……
這當然不是指她的長相。在她那帶著關愛情感凝視珍愛之人的眼神,還有雙唇流露的寂寞微笑,真子仿佛看見自己最愛的父親身影。
還有隱含在表情裏的決心也是。
「——喂,那邊的沒胸部小鳥遊真子。」
「也不是完全沒有!」
聽見呼喚自己的失禮聲音,真子以電光石火的速度轉身。
孝晴從列車的車頭方向走來,一隻手插在口袋裏,另一隻手抓著兩瓶易開罐。
「孝晴,怎麼了嗎?」
「口渴所以去投自動販賣機。倒是你怎麼了?」
「隻是打個電話……」
真子意識到孝晴話中含意,不由得壓低聲音。
車站建築位在月台中央,一般客車停在建築物前麵。客車上的乘客是候補生,讚助生的貨車則在後方。想當然耳,現在真子的周圍全都是身穿製服的候補生,隻有真子是混雜在人類群體裏的異類。
雖然讚助生在車站內的活動範圍沒有特別受到限製,但有些默契是自然形成,沒有哪個奇特的讚助生會主動和將來可能狩獵自己的人類交流。
真子突然感到非常不自在。候補生的學園生活沒有長到足以讓他們忘記僵屍大鬧入學典禮那件事。望向真子的視線除了帶著好奇心,也難免混雜厭惡與恐懼的情緒。
「雖說已經四月了,山裏麵還是很冷。不過你有戴圍巾應該還好吧?」
「啊,不,這是……」
真子的雙手按住脖子上的紅色圍巾。這條圍巾的作用並不是用來防寒,但是孝晴看來並不在意。
「呐,要喝嗎?」
「哇,喔喔……謝謝你。」
真子連忙伸出雙手,接住孝晴丟過來的易開罐。那是一罐紅豆湯,罐子還是熱的。
「孝晴這樣很好看。」
「嗯?啊啊,你說製服啊。中學時是立領製服,換成這種真的有點不好意思——」
「不會啊,看起來,很帥……」
真子不知為何雙頰飛紅,刻意避開對方的視線。
「即使不說這種客套話,我也不會跟你收錢啦——!」
孝晴擺出生氣的表情,把罐裝紅豆湯拿到嘴邊,但是馬上就把罐子放下,慌張拉開罐子的拉環。原來他忘記打開易開罐了。
真子噗嗤一笑,看來他內心的動搖比外表看起來更大。
「你在笑什麼……有意見就還給我。」
「啊,不!這個我就收下了。」
像是要從孝晴手中保護罐裝紅豆湯,真子的雙手緊緊將罐子抱在胸前。不隻是雙手,隔著水手服的布料也能夠感受罐子傳來的熱度。
雖然沒有說出口,不過孝晴一定是因為擔心自己才過來的吧。他看見混在候補生人群裏的真子,所以特地走出列車。很少有人會在口渴時喝紅豆湯,他一定是為了身在戶外的真子才選擇熱飲。
「你的手不會熱嗎?小心燙傷。」
「我沒有這種問題,不過還是感覺得到熱。」
雖然還有感覺,但是肉體已經死亡,所以疼痛無法發揮疼痛的功能。真子閉上眼睛,感受孝晴送給自己的這份溫暖。
「好溫暖……我要把這個當成一輩子的寶物。」
「呃……喝了它吧。」
「不不不,我要好好保存,明年冬天再加熱使用!」
「這又不是熱水袋——!」
「……小常識。」
孝晴的背後冒出一名身材嬌小的女學生,身上的連帽外套看起來有些像是過去基督教神職人員穿著的長袍,再加上胸前閃閃發亮的十字架項鏈,看來她是個信徒。
「這是非必需攝食型的……僵屍……沒有必要為了維持活動……而吃東西……」
「唔哇,盧斐提!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孝晴走出列車的時候……」
「這樣對我的心髒很不好……」
「這種類型的僵屍……沒有消化功能……就算給她紅豆湯也是……浪費……資源。」
她說得沒錯。
真子從來不需要進食。僵屍是屍體,許多人以為屍體當然不需要吃東西,但是這其實是種偏見。
最常見的那種缺乏智能的肉食型僵屍會吃人肉。這種現象長期以來都被認為是性情凶暴的表現,又或是為了繁殖,也就是感染所做的行為,但是最近的研究已經證明這是不折不扣的進食行為。喂食人肉(當然是已死人類的肉)與沒有喂食人肉的僵屍,腐敗的速度有顯著的差別。也就是說,僵屍可以透過吃人肉維持自己的肉體。這當然隻是一個例子,進食的對象未必一定是人肉,也有些僵屍以植物或某種浮遊生物為主食。除此之外,也有某些種類不需經由口腔攝取任何食物,而是透過化學物質或是放射線,甚至其他不知名也不科學的東西獲得能量。前者統稱為必需攝食型,後者統稱為非必需攝食型,真子是屬於非必需攝食型的僵屍。
「好冷……」
「咦?」
「好冷……」
微微低頭的艾絲琳不停重複這兩個字,孝晴一時之間似乎聽不出她的話中含意,不過真子馬上察覺,並且用最快的速度把罐裝紅豆湯藏到艾絲琳看不見的地方。這個世上有些東西是絕不能讓給別人的。
「啊啊,那麼這個給你吧。」
「等……?」
孝晴隨手把沒喝的易開罐拿給艾絲琳,真子急忙抓住他的手。
「……等一下,那、那樣……不會太狡猾嗎?」
「啥?你在說什麼啊?」
「啊,那麼這樣吧!這個,這個給你。那一罐給我。」
「…………」
艾絲琳用混濁的雙眼看著滿臉笑容的真子送上的全新紅豆湯,然後撇過頭去,想從孝晴手中接過碰過他的嘴巴的那一罐,真子連忙伸手阻止。
「不行!」
「好燙!」
三隻手在空中交錯,被撞飛的罐子拉出一條紅豆湯形成的帶子,高高地飛到空中。
當——幹燥的金屬聲在月台響起,罐子在裂了許多縫隙的混凝土地上滾動,在一名女學生的腳尖停下。兩根纖細的手指抓起沾滿沙土的罐裝紅豆湯。
「你們在做什麼啊。爭奪的層次這麼低,連同樣身為女生的我都看不下去了。」
一手拿著行動電話的瑠佳深深歎氣,然後像是要讓真子和艾絲琳死心一般,把罐子丟進牆邊的垃圾桶裏。
「啊啊啊啊……」
「你竟然……」
「沒有那種東西對這個世界比較好。」
不理會失望地垂頭喪氣的真子和怨恨地自言自語的艾絲琳,瑠佳抬頭挺胸,同時又以溫和的語氣對著行動電話開口:
「——嗯,對不起……我知道。是啊……好可怕呢,可是姊姊會想辦法的……嗯,不要擔心。我要掛囉?之後再打給你,再見囉……乖孩子。」
瑠佳依依不舍地按下結束通話的按鍵,把行動電話收進罩衫的口袋裏。
「宮川,你在跟誰講電話啊?」
「嗯,我弟弟。我和弟弟兩個人一起住。」
「……這樣啊。你們家也挺複雜的。」
孝晴沒有追問。
瑠佳不知為何看著孝晴,然後又看向真子笑著說道:
「好吧,如果是你的話,也許以後可以告訴你。」
那是充滿透明感,清脆得有如玻璃的微笑。
鈐森正如其名,是個充滿綠意的地方。
除了集訓場之外,這裏隻有車站附近和拓荒時代的美洲大陸西部一樣蕭條的商店街,既沒有觀光景點也沒什麼古跡。80年代外縣市的企業為了開發高爾夫球場買下的土地,雖然已經完成整地,也挖好水池,但是之後由於不景氣的關係遭到閑置,如今已經成為野鳥棲息過冬的地方。
在被稱為樹海也不為過的廣大森林裏,有幾座高聳的石山以尖銳的角度屹立,雖然是如同中國的桂林山水一般的奇觀,不過沒有足以吸引觀光客的知名度。
森林一直延伸到海岸線,如同蛋糕斷麵的斷崖不斷被波浪衝刷,破碎的太平洋粒子隨風飄散,有時就連集訓場也聞得到海潮的氣味。
位處私營鐵路的終點,周圍民家稀少,距離國道也有相當的距離,加上廣闊的森林與陡峭的懸崖。在種種條件的配合下,鈐森理所當然成了頗為出名的自殺勝地。
列車到達鈐森站的時間,是上午十點過後。
下車的學生轉搭公車,中午時分抵達集訓所卸下行李。
『好,大家辛苦了。餐廳那裏已經幫大家準備好便當,不過在那之前,老師有幾句話要跟大家說,大家待在原地聽吧。』
以班級為單位整隊等待點名的候補生麵前,艾卡迪莉娜手持擴音器開口。
這裏是個比學園的體育館略小的大廳內部。按照集訓簡介的說法,這裏是室內運動場。從水泥牆上的一行汙漬和地板的老舊程度來看,這棟建築物的曆史相當悠久。
「為什麼他們也在這裏?」
「總不能把他們關在籠子裏吧。」
候補生們用懷疑的眼光看著不遠處同樣在整隊的團體。移動過程與候補生隔離的讚助生,現在也來到同一個屋簷下。
『我想大家在參加集訓之前應該都和朋友分組,交情有變得更好了嗎?同組的朋友在接下來的一年裏要一起努力,所以在這次集訓裏要多聊聊,增加彼此的信任喔。』
「艾卡好像小學的老師——」
「艾卡?」
「艾卡迪莉娜,簡稱艾卡。」
在一臉奇怪表情的孝晴身旁,瑠佳打開軟糖的袋子。
「你不要在午餐前吃那種東西啦……」
「沒關係沒關係。我的食量還挺大的——指宿,啊——」
在瑠佳的催促下,孝晴下意識張開嘴巴,一個可樂瓶形狀的軟糖丟進嘴裏,帶來進口糖果特有的強烈咬勁。
「盧斐提也張開嘴巴,啊——」
「…………」
「哎呀,你竟然連一顆蛀牙都沒有。那就多送你一些蛀牙的材料吧。」
瑠佳在乖乖張嘴的艾絲琳嘴裏塞進大量的軟糖。
「……好吃。」
有如橡膠的彈性與對日本人來說有些膩的可樂香氣,似乎很對艾絲琳的胃口。她仿佛把鬆果藏在頰囊裏的鬆鼠,鼓著臉頰不停咀嚼。
『嘿,那邊!老師說話時不準吃糖果!』
「糟糕。」
在艾卡迪莉娜的喝叱下,瑠佳急忙把糖果袋藏到後麵,隻是忙著咀嚼滿嘴軟糖的艾絲琳等於是公然承認。雖然前後左右混雜竊笑的視線紛紛集中過來,艾絲琳絲毫不為所動。
『那麼先請大家按照組別分開好嗎?接下來我們要請兩組候補生和一組讚助生組成一個團隊。』
學生之間立刻引起騷動。
人類和僵屍組隊?就在搞不清其中意圖的學生感到疑惑的當下,艾卡迪莉娜宣布更加驚人的消息。
『集訓期間的活動都是以團隊為單位進行,大家要好好相處,不可以吵架喔?』
艾卡迪莉娜的話聲一落,候補生的反應立刻從困惑變成明確的拒絕。
「咦——不會吧?」
「是要我們圍著營火和僵屍一起跳奧克拉荷馬混合舞啊?」
「我擔心衛生問題,老師!」
不滿的聲音越來越強烈,那是如同暑假前夕被交代超困難暑假作業的小學生一般的情緒性反應。不過讚助生方麵的反應也差不多。
「開什麼玩笑,什麼擔心衛生問題!」
「我們才不要跟你們跳什麼奧克拉荷馬混合舞!你們自己到奧克拉荷馬去找灰熊跳吧!最好順便讓它們吃掉算了!」
臉有一半變成白骨的男學生放聲大吼,全身幹癟的女學生也在搖晃頭發。
候補生當然立刻對這些挑釁做出反應。
「吵死了,你們這群僵屍!屍體怎麼可以這麼理所當然地說話!」
「想成為老大傳給我的這把刀上的鐵鏽嗎?」
先前那群不良少年——西澤和他的手下拿出明晃晃的武器,不僅如此,運動社團的男學生手握刻有般若心經的木製球棒、女學生撩起裙子取出藏起來的銀飛刀、製服淩亂,看似來自歐洲的少年舉起獵槍、戴著眼鏡的女圖書委員從挖空的英和辭典取出掌心雷手槍……
「還、還真是一觸即發……」
「這間學校的人都這麼衝動嗎?喂,你們冷靜一點,兩邊都是!」
孝晴嘖了一聲,不得已出來打圓場。雖然其他人要怎麼打他都不在乎,但是他可不希望自己受到波及而受傷。
「什麼?又是你這個乖孩子,隻不過是變得有名一點,最好不要太囂張!」
「你要站在僵屍那邊嗎?指宿。」
「指宿……?你就是那個在入學典禮解決僵屍的家夥?反正在你的眼裏,我們隻是肮髒的屍體是吧!」
「就是說啊,死人殺手!」
西澤找自己的麻煩是預料中事,但是沒想到其他的學生和讚助生也把矛頭指向自己,這讓孝晴感到有些沒趣。不過為了不讓騷動演變成無法收拾的決裂,他隻能硬撐下去。
「所以我叫你們冷靜一點。幹嘛為了一點小事吵架……」
「小事?這是關係到我們人權的問題!」
「哎,話是這麼說沒錯,大家還是可以好好說……」
「跟僵屍沒什麼好說的!」
「這是我們要說的話!」
「呃,所以說冷靜一點……」
「嘿,你是因為迷上那個叫小鳥遊的母僵屍,所以才站在僵屍那邊是吧?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