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西澤大哥真敏銳,不愧是以推理聞名的『沉睡的西澤』。」
「我要宰了你這個光頭!」
「等、等等,指宿!你怎麼可以帶頭開打啊!」
「放開我,宮川!我要用砂紙把那個大個子的和尚頭磨到出血之後再把他丟進尼姑庵裏!出家懺悔一輩子!」
「男生不能進尼姑庵啦!」
瞬間達到沸點的孝晴打算空手去揍西澤,瑠佳連忙從後麵架住他,同時往老師的方向看去,希望他們能夠出麵平息風波。然而老師們不但沒有因為學生的模樣感到慌張,反而露出相當滿意的樣子。
「很好的發展呢。」
「是啊,幸穀老師。雖說是現場的氣氛使然,但是入學典禮當天一看見僵屍就逃跑的學生們,如今會正麵挑戰僵屍了。真是的,年輕人的成長每年都讓人很感動啊。」
「可是現在實戰還是太早,得先讓他們更習慣僵屍才行。」
臉的下半部包著繃帶,模樣有些淒慘的幸穀老師輕輕整理貼在頭頂的黑色條碼,然後對艾卡迪莉娜使個眼色。女老師點點頭,從行李拿出62式機槍,將槍背帶套過頭部,把槍撐在腰上。
『好了——大家要保持安靜喔?』
「……開玩笑的吧?」
「呃——是開玩笑嗎——?」
目睹指向這裏的槍口,孝晴的聲音有些沙啞,瑠佳也隻能發出幹笑。西澤和他的手下,還有其他的候補生、讚助生全都停止動作。
下一秒鍾,震耳欲聾的槍聲粗暴地劃破空氣。
從排殼口湧出的彈殼形成金色拱橋,不斷在地板製造清脆的聲響。滾滾硝煙交雜學生們的尖叫,幾乎快要炸飛天花板。
過了十幾秒——
直到把彈帶打光,艾卡迪莉娜才舉起還在冒煙的槍口。正前方的牆壁遭到無數子彈的啃噬,看起來像是殘缺不全的拚圖。
『哎呀呀……是實彈。』
「史托伊奇科夫老師,空包彈在這裏。」
艾卡迪莉娜驚訝睜大眼睛的同時,一旁的幸穀拿起漆上綠色油漆的彈帶。
「那個白癡老師在想什麼……」
危急之間將艾絲琳撲倒在地護在身下的孝晴,一邊感受背上傳來的震動一邊喃喃自語。幸好艾卡迪莉娜的射擊技術很差,全部趴在地上的學生都沒有受傷。
同樣臥倒在地的瑠佳,直到現在還緊緊抓著孝晴的袖子。
「嗯、嗯,結果還是一點也不像小學老師……話說指宿!你這是什麼意思?」
「怎、怎麼了?」
「為什麼你保護盧斐提,卻把我扔著不管?這是什麼露骨的差別待遇!完全不管我嘛!這是叫我去死嗎!」
瑠佳朝孝晴的頭、背一陣亂打,但是孝晴隻能用左手防禦。艾絲琳就在他的下方,得用右手支撐體重才行。
「不,因為,那個,你沒有那麼容易死嘛……這樣不好嗎?看來你也沒有受傷吧?」
「開什麼玩笑!啊——夠了——氣死人了——」
瑠佳一臉氣不過的表情,撐起身體坐在地上。
「等到以後再後悔就太晚囉?要是你在這時表現得有男子氣概一點,我搞不好會愛上你耶。你錯過天大的好機會了。」
「啊——那真是太可惜了。啊——真是不得了。」
「氣死我了!」
孝晴用仿佛念劇本的平淡語氣說出後悔的話,瑠佳氣得用力握拳槌他的肩膀。
判斷危機已經解除的學生紛紛起身,或是正準備起身的同時,孝晴也打算爬起來。
雖然這麼打算,卻無法做到。
因為身下的艾絲琳把雙手繞到他的背後,不讓他離開。
「喂,盧斐提——」
孝晴低下頭,想叫艾絲琳放手,然而話才說到一半舌頭就凍住了。
在一旁觀看的瑠佳也發出感歎:
「哎呀,這真是……」
「…………」
總是罩在艾絲琳頭上,把她的臉隱藏在陰影之下的連衣帽被卷到脖子後麵,孝晴第一次目睹她的長相。
想像中的艾絲琳·盧斐提似乎是深海魚、地鼠、夜行性蝙蝠……總之是個討厭太陽的膽小生物——不過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她的容貌的確不能用閃耀太陽光芒來表現。這名纖細沉默的西班牙少女,是的,有如開在月光下的蘭花。
隻在發尾編成辮子,略顯卷翹的紅發。那不是英國人常有的橘色,而是接近杏桃色的粉紅色。瀏海下那雙帶著憂愁的灰色眼眸往上看過來。蒼白的臉頰和雙唇,以及泛黑的眼眶確實有些不太健康。但是她的容貌雖然有些稚氣,卻毫無疑問可用美麗來形容。
艾絲琳的肌膚之所以顯得蒼白,是由於暈染在雙頰和耳朵的豔紅,讓她看起來仿佛泡過熱水。
「什麼嘛,你看起來很可愛不是嗎!幹嘛一直把臉藏起來?」
艾絲琳把臉撇向一邊,用比平常更加斷斷續續的語氣開口:
「讓異性看見……自己的臉……隻能在初夜。」
「初……?咦咦咦咦?」
瑠佳顯得異常驚訝,臉紅的程度甚至不輸給艾絲琳。
「為、為什麼?是像聖鬥士的女生那樣,一旦被男生看到自己的臉,不是殺死對方就是愛上他嗎?這是多麼古老的貞操觀念!」
「喂,宮川!不要大呼小叫!」
孝晴十分擔心。大部分的學生都已經站起來,開始恢複亂掉的隊形。在這種情況下,把一名女學生壓倒在地實在是太顯眼了。
「盧斐提,放手好嗎?看起來已經安全了,可以吧?」
「…………」
艾絲琳把臉緊緊靠在孝晴胸口,環抱孝晴的雙手先是用力抱了一下,然後很快放鬆對孝晴的束縛。
艾絲琳的上半身離開孝晴,像個布娃娃發出輕柔的聲音,在地板上攤開雙手。
「………來吧。」
顫抖的雙唇吐出少女的呢喃,仿佛在訴說接受愛情的決心。微微麵向側麵的臉上滿是願意忍受極度羞恥的堅強心意。
孝晴看著正下方的她,雙手依然撐在地上,整個人幾乎快要石化。
這是什麼狀況?
她到底要我怎麼做?自己十六年來的人生,竟然沒有任何經驗可以參考。
來吧。所以要去什麼地方嗎?去哪裏?
如今眼前隻有羞紅臉頰的少女側臉、濕潤的灰色眼睛、微微張開的雙唇、口中呼出的熱氣、纖細的脖子,還有下方尚未發達的隆起。
「呃……你叫我來吧,可是——」
正當滿頭大汗的孝晴勉強從喉嚨裏擠出話來的同時,頭部突然傳來強烈的震動,使得過去那段短暫時間湧現腦中的種種疑問和煩惱一口氣煙消雲散。
「你這個大色狼!你要維持那個體位到什麼時候!」
「——好痛!宮川你!……啊,咦?」
瑠佳賞了自己的後腦勺一記猛烈的回旋踢,孝晴反射性想要反擊,卻發現自己倒下的身體完全不聽使喚。
這就是人們所說的腦震蕩啊。孝晴反應過來時,瑠佳已經拉著艾絲琳的手幫她站起來,背對著他開口:
「待在這種色情狂附近會懷孕的。快走吧。」
「懷……孕……」
「等一下,喂,誰是色情狂啊!話說你們就這樣丟著我不管啊!」
孝晴的心情有如在雨天被裝進紙箱裏丟棄的小狗。看著走向集合同學的瑠佳和艾絲琳,孝晴想要起身追上去,不過雙腿卻怎樣也使不出力氣。就在他的身體又要倒下時,一隻手從旁邊伸來。
「危險!請小心。」
來者是真子。她輕鬆地撐起孝晴的身體,令人無法想像那麼纖細的四肢怎麼能夠發揮如此強大的臂力。
「……不、不好意思。」
雖然口中道謝,但是男生把身體靠在女生肩上實在不好看。要是被那個西澤看見,不知道他又會說出多麼難聽的話。隻是真子不知為何看起來好像很高興。
「沒關係,我唯一的優點就是身體強壯。」
「可是你怎麼會來這裏?隨便離開班級不會被導師罵嗎?」
「但是你看,大家都已經在組隊囉?」
真子說得沒錯。
網才的槍擊可謂效果十足,不管是候補生還是讚助生都不再抵抗艾卡迪莉娜的命令,眾人以小組為單位來回走動,尋找組隊的對象。然而現場的氣氛絲毫不友善,雙方都像是在教學旅行途中碰到其他學校的學生一樣,不斷用充滿異樣警戒感的視線彼此牽製。
畢竟是學園裏被鐵絲網和高壓電隔絕的兩個團體,雙方的第一次接觸大概就是這樣吧。
「所以呢,孝晴。」
真子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視線不停遊移。
「可以的話,我想,你可不可以跟我們那組一起組隊……」
「跟你……?」
孝晴瞬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雖然沒有拒絕的必要,但是孝晴還是不由自主避開真子抬頭仰望自己的臉。如果是其他人就算了,當說話的對象是真子時,現在的距離太過接近。
「呃,我不是組長,沒辦法擅自決定。」
「這樣啊……我知道了。對不起害你為難了。」
真子不擅長掩飾自己的情緒,滿臉失望地轉過身去,突然失去支撐的孝晴無法保持平衡,雙手在空中不停亂揮。
「唔喔……!」
「呀……?孝、孝晴?」
慌亂之間抱住真子的孝晴馬上感到後悔,不過已經太遲了。真子的臉一直紅到耳朵,呼出的氣息碰到自己的鼻子,紅色雙眼閃動驚訝的神色。
糟糕。非常糟糕。得在產生不必要的誤會之前,想辦法搪塞過去才行。
「……呃,這個嘛,所以說……這樣也不錯吧?嗯,你們那組就和我們組隊吧。我去通知宮川。」
「真的嗎!」
「是啊,所以說這沒什麼特殊含意喔?隻是溺水的人連稻草都想抓住之類的……」
「太好了!」
真子綻放燦爛的笑容,身體再次往後轉,用雙手比出一個大大的圓。這個信號是對待在牆邊等待真子的小組組員所發出,大概是在向他們傳達孝晴的回答吧。
穗稀冷冷地環抱雙手,瑛用手指推推鏡框,兩人都是一臉無趣地看著抱在一起的孝晴和真子。
「為什麼沒先問過我這個組長就擅自跟別人組隊?」
一直到下午的自由時間結束,瑠佳都不停重複同樣的話。
「而且什麼人不好找,竟然找了有錢神社的惡劣大小姐的高貴小組!」
「對、對不起……」
「不不——我不是在說你。我是說那個手裏拿著菜刀,用一副『我要刺你喔……!』的表情瞪著這裏的大小姐。」
朝著滿臉歉意低頭的真子露出笑容,瑠佳換上凶惡的表情狠狠瞪了穗稀一眼。
一邊切著經過孝晴清洗、瑠佳削皮的蔬菜,穗稀毫不讓步地瞪回去。
「要是問過我的意見、要是早知道對象是某個沒落寺廟後裔,除了體力沒有半點長處的不良少女的小組,我就不會把組隊的責任交給小鳥遊同學了!」
「對、對不起……」
「不,不必道歉。我是在反省自己,身為組長的我不應該把事情交給你!」
把胡蘿卜一刀兩斷的菜刀砍進砧板裏。
真子所屬的小組組長是穗稀。不僅如此,她同時還被導師莊司任命為一年星班的班長。雖說死後變成僵屍,她畢竟是個優秀的學生。
一個團隊是由兩組候補生與一組讚助生所構成。
在這種情況下,除了宮川組和緒澤組,當然還需要另外一組,這個另外一組是和孝晴他們同屬一年五班的家長組。家長這組是瑠佳邀請來的,三個組員都是女生,組長家長裏緒菜和其他兩個組員正待在不會被瑠佳和穗稀爆出的火花燒傷的地方,負責在鍋子裏加水,以及在桌上擺放餐具之類的工作。
不消說,他們烹煮的餐點是咖哩。
把行李放在宿舍——昔日的俘虜收容所——的房間,在講堂聽過一個小時的學園曆史介紹,強製在森林公園裏健行一圈之後,允許學生們在晚餐時間前自由活動。
和其他學生一樣從製服換成運動服的孝晴,手拿集訓簡介四處參觀集訓場的設施。話雖如此,他隻是跟著真子走而已。
「你要去哪裏?」
「我想在集訓場到處看看。」
雖然不關孝晴的事,但是這種偏僻的地方沒有其他事可做,房間裏的電視在這個時間隻會播些家庭主婦愛看的訪談節目。有些同學玩起花牌和撲克牌,不過那些晚上也可以玩。
真子似乎非常熱衷,一邊比較集訓簡介折頁裏的集訓場平麵圖,以及從宿舍借來的鄉土研究會小冊子一邊到處跑。她仔細調查無頭的地藏菩薩、撥開雜草查看古井內部、用心撫摸浮現在走廊牆壁的人形黑色汙漬,但是每次探查結束之後都會發出失望的歎息。
令孝晴感到意外的是同隊的安永瑛也和他們走在一起。
「要散步嗎?小鳥遊同學。我也一起去吧。」
瑛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真子也沒有拒絕她。
「……你這麼努力,真是令我佩服。行動之前訂定計劃,為了計劃收集情報,這些都是基本事項呢。」
「哈哈,是啊……應該吧。」
「我可以把這看成是你同意我的逃脫提案嗎?」
「呃……該、該怎麼說呢?可以這麼說吧……」
麵對緊緊靠在身邊耳語的瑛,真子回以困擾的笑容。
人類的眼睛十分奇妙,當水晶體捕捉到某個情景的瞬間,可以變化出無數種不同樣貌。此時此刻,孝晴眼中看到的不是困擾的表情,而是滿臉愉悅和瑛談笑的真子。
「宿舍後麵那片隔板是什麼?感覺很可疑。」
「呃……依照簡介的說法,那裏好像是浴場。」
「哼,以這個破爛設施來說,露天溫泉還真是有情調。」
「其實七十七不可思議的外傳裏,也有融化僵屍的露天溫泉這個故事。」
「不要說,我不想聽。」
就連瑛不情願的表情,在孝晴的眼中,也看成露出潔白牙齒的王子。
不知為何,孝晴有種自己成了局外人的感覺。當然了,真子要跟誰當好朋友,和自己一點關係也沒有,不過他就是覺得不甘心。
真子從小不斷欺負孝晴,是他的天敵,直到現在孝晴心中依然殘留絕不可以讓這家夥看見自己脆弱一麵的奇妙堅持。但是在此同時,他的心中也經常湧現另一種感情,這也是因為他比任何人都了解過去的真子有多麼恐怖和異常的緣故。
現在這個徹底卸下武裝的真子,自己可以放著不管嗎……?
這樣的想法反而成為自己必須做些什麼的義務感,甚至更進一步成為「我怎麼可以輸給不知道真子過去有多邪惡的家夥!」的對抗心理。
孝晴來到與瑛相反的另一邊和真子並排,看著她手中的簡介說道:
「你從剛才開始在調查什麼?」
「嗯,是的,我在找些東西……」
「喂,你是指宿同學吧?從旁邊插嘴也太沒禮貌了。」
毫不友善的語氣。孝晴勉強笑了一下,眼神變得冰冷:
「真是抱歉!因為真子難得會對這種靈異現象與鬼故事有興趣。」
以前的真子是個對小學生最愛的碟仙和血型占卜抱持否定態度,對恐怖電影和動畫嗤之以鼻的小孩。這樣的人竟然變成恐怖的代名詞「僵屍」,世事實在是難以預料。
「人啊,不對,僵屍也會有心境的變化。而且你根本沒有必要在意這種事吧?」
「法律沒有規定我不能在意吧?」
「所以你認為隻要是六法全書沒寫的事什麼都可以做囉,指宿同學?」
「我還真不知道問一下自己的童年玩伴在做什麼是那麼嚴重的犯罪!」
「就算是童年玩伴,終究也隻不過是外人吧。我希望你沒有遲鈍到需要我向你解釋隱私兩個字是什麼意思。」
「……安永,看來你不希望我待在這裏吧?」
「很高興你自己發現了,指宿同學。」
現場的氣氛越來越難進行友善的對話,孝晴和瑛臉上都掛著笑容,不過顯然維持這樣的笑容,對於表情肌肉造成的負擔相當大。
這段期間,被兩人肩膀左右壓迫的真子,當然無法繼續在簡介的平麵圖上寫東西。為了吸引在自己頭上展開言語交鋒的兩人注意,她不停試著發出「那個——」、「呃——」之類的聲音,但是卻始終沒能緩和險惡的氣氛。
隻是在此同時,真子的內心其實有一點,不,應該說相當雀躍。
——也許這是我人生第一次這麼受到異性歡迎……
這當然隻是她的誤會。
結果真子沒能找到她要找的東西,就到了集合時間下午五點。三人來到指定為集合地點的森林公園露營場。
艾卡迪莉娜在那裏向學生們宣布晚餐要做的東西是咖哩。
露營場在室外,但是有自來水,還有好幾處像是學校飲水處的調理區,此外也和公園一
樣,有著時鍾塔和路燈,幾座涼亭裏麵設有原木組合的桌椅。調理區的附近有混凝土磚堆砌
成的烤架,是露營場特有的設施。
各個團隊使用集訓場所提供的烹飪工具,在調理區忙碌地準備餐點。
考慮到衛生問題,讚助生全體戴著免洗塑膠手套,不過即使如此,有的團隊依舊進行得不太順利。
「啊……算了。」
「喂!掉進鍋子裏了!」
「咦?什麼東西?」
「眼珠啦,眼珠!你明明就知道還裝作不知道!」
「青菜裏有手、手指!」
「對不起,應該是切菜時不小心切到了。」
四周不停發生諸如此類的騷動。
候補生與讚助生穿著不同顏色的運動外套和運動短褲,前者是深紅色,後者是水藍色。若是從空中俯瞰,這裏多半正呈現關原大戰中東軍與西軍混戰的模樣吧。或許也可以說是吳越同舟。
正因為如此,孝晴這組上演的瑠佳與穗稀對決,在整個露營場算不上特別醒目。
用飯盒煮飯的工作交給裏緒菜那組負責,宮川組和緒澤組把蔬菜放進裝水的鍋中,稍微煮滾之後加進咖哩塊。一般來說準備工作到此結束,之後隻須等待而已,不過此時瑠佳從帶來的中古唱片行塑膠袋裏,拿出某種葉子和堅果和粉末,把它們丟進鍋子裏,
「那是什麼?毒品嗎?」
「合法的啦!月桂葉和芫荽和豆蔻……還有其他一些東西。我想說集訓能做的料理大概也隻有咖哩,所以從家裏帶來的。」
「不愧是女高中生主婦。」
「還好啦——市售的咖哩粉裏也有這些東西,不過這樣比較可以熬出風味。還有這個!加了印度甜酸醬絕對會更好吃。」
打開小瓶子的蓋子,把泥狀調味料加進鍋子裏的瑠佳看起來心情很好。穗稀沒有多說什麼。應該說她似乎十分信任瑠佳的烹飪技術。
孝晴也是一樣,因為昨天瑠佳按照約定做了便當給她。
原本孝晴以為瑠佳隻是隨口說說,還打算到學校餐廳或是福利社解決午餐,因此收到便當盒時嚇了一跳。但是在打開便當之後,他不禁更加驚訝。
吸飽醬油的海苔鋪成的海苔飯;不是冷凍食品,而是用新鮮雞肉做成的炸雞塊;仔細挑去魚骨的鹽燒鮭魚;加進小黃瓜、玉米、胡蘿卜,色彩繽紛的馬鈐薯沙拉;完全不帶半點焦痕的煎蛋卷;有八隻腳的章魚熱狗:混合煮豆子的羊棲菜;添加辣椒配色的甘炒牛蒡。
「如何?因為是第一次,所以我做了最常見的東西。」
「呃,老實說我原本想像的是那種必須搭配正露丸的怪東西……看起來很好吃耶——!你真厲害!」
「謝謝——來,這是盧斐提的。」
瑠佳毫不做作地露出開心的笑容,細心的她把另一個小便當盒交給艾絲琳。
當然了,便當的味道完全對得起它的外觀。
母親已經過世,又與弟弟兩個人一起生活,看來父親應該是獨自在外地工作吧。雖然沒見過麵,孝晴還是不由得同情瑠佳的父親。
陽光逐漸變暗之時,鍋中開始傳出刺激食欲的香氣。三組份的三個飯盒冒出泡沫,宣告白飯已經煮熟。因為瑠佳多了幾道手續,孝晴這一隊的鍋蓋還沒掀開,其他的團隊此時都已完成餐點的分裝。
「好,看來每一隊都差不多完成了。大家要好好洗手,先說『開動了』才能開動喔?」
艾卡迪莉娜笑著走過學生之間,瑠佳向她揮揮手:
「艾卡,你有飯吃嗎?這位小姐,要不要光臨我們的店啊?」
「哎呀哎呀,謝謝。可是不好意思,宮川同學,老師是在那邊跟其他老師一起吃。」
在另一邊的桌子上,似乎有專為老師準備的外送便當。幸穀和莊司等幾個老師此時已經聚集在那裏聊天,桌上的罐裝啤酒也沒有逃過孝晴的眼睛。
「真是享受啊——話說那種東西應該在學生看不見的地方喝吧。」
「別人是別人,我們是我們!來,指宿,把飯裝到盤子裏。」
雖然不像自家電鍋煮得那麼漂亮,然而鍋巴的香氣十分誘人。
咖哩也煮得相當完美。由於在馬鈐薯融化之前熄火,所以不必擔心煮得太甜。
「什麼啊,還剩下不少肉嘛。」
「啊,那是僵屍用的。」
砧板上還剩下至少400公克的生肉。按照以組長身份幫忙搬運烹飪工具和分配食材的瑠佳表示,那是發給讚助生的。
「打算讓他們生吃啊……」
「哎——也是有人喜歡這樣吃吧?畢竟是僵屍。」
「是嗎……喂,安永,你要吃這個嗎?」
「……如果你是指那些未加熱的牛肉,我可不會放過你。」
「你看,明明就不吃吧?」
「也有特別挑嘴的僵屍呢。」
「我不是僵屍!要求符合人類的食物是應有的權利!」
瑛從孝晴的手中搶過紙盤,用插在飯盒的飯杓挖出許多白飯。體型纖瘦的他怎麼看都吃不完,也許是在賭氣吧。
看著從鍋中撈出大量咖哩把盤子裝滿的瑛,孝晴湧起一股親切感。這家夥似乎不是什麼壞人。
孝晴把手伸向被瑛丟回鍋子裏的杓子,在蒸氣對麵,他看見坐在椅子上的真子,手裏捧著的紙盤還是空的。
「怎麼了?肚子不舒服嗎?」
「呃,不是的……我——應該說沒有吃東西的必要呢……」
這麼說來,艾絲琳說過真子屬於非必需攝食型。
也就是依靠食物以外的東西來補充活動能量的僵屍。
同樣是僵屍,穗稀和瑛都是一副食指大動的模樣,看來像真子這種類型並非主流。
「這樣啊……真不好意思,隻有我們吃。」
「啊,不,一點都不會!我正在看孝晴吃。」
「這樣我會很不自在吧!」
要是旁邊有人一直盯著自己,不管吃什麼都不會好吃吧。孝晴把裝有白飯和咖哩的盤子
放在桌上,在真子身旁的位子坐下。
「嗯?等一下,我們第一次見麵時你不是在吃麵包嗎?」
「啊,那隻是障眼法。因為要進普通的學校,所以我想要盡量不引人矚目。」
「不想引人矚目卻叼著麵包上學?」
「很奇怪嗎?艾瑪說那樣沒什麼不好……」
「怎麼想都是反效果吧……」
看來那個名叫艾瑪的女傭一定是把真子當成笨蛋。當孝晴用湯匙舀起咖哩往嘴邊送時,一陣女學生的尖叫聲令他停下動作。
如同裂帛一般——更正確的說法,是如同列車的車輪摩擦軌道的聲音。
幾乎在同一時間,露營場中央的鍋子翻倒,烤爐冒出陣陣白煙。
「怎麼了……?」
「這、這、這是什麼……?」
孝晴疑惑的自言自語,被其他男學生以數倍音量的話聲掩蓋。
那是剃平頭的壯漢——西澤。包括他在內的幾個男學生從板凳上站起來,連滾帶爬地離開原地,扔到地上的紙盤濺出咖哩和白飯。
到底發生什麼事……
「孝晴!咖哩在動!」
真子的手指著孝晴手中的湯匙,湯匙上有白飯、洋蔥、胡蘿卜,和咖哩醬,然而那隻是普通的白飯、普通的洋蔥、普通的胡蘿卜,和普通的咖哩醬。
唯一例外的是肉。
肉在動。
看起來像是不小心飛進咖哩裏的昆蟲或是什麼正在試圖逃跑。不過那個不是昆蟲,而是切成塊狀,看起來應該是牛肉的東西。
那塊肉跳了起來。
「呃!」
如同裝上彈簧的玩具,從湯匙飛起來的肉塊,擦過急忙轉頭的孝晴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