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舞盡歌休,張凡等人再看那繁華幽林,鏡湖彩雲,頓覺少卻了幾分顏色,更沒有靈動的神韻在其間。
一舞一曲,而使自然瑰麗失盡顏色,惜若與婉兒這一合作,堪稱絕世。
“好,好得很啊!”
老爺子“嗬嗬”笑著,一手撫著承歡膝下的小孫女兒悠悠的腦袋,一手撫須而笑,滿臉的慈祥,一派滿足。
“爺爺說得是,娘你跳得太好了。”
悠悠也不顧正依偎著老爺子,一蹦有三尺高,話剛出口好像又覺出了什麼不對似的,連忙吐了吐舌頭道:“二娘的歌也唱得好聽,要教教悠悠哦。”
三人之中,惟有張凡笑而不語,起身迎向二女,各自遞上了一方錦帕,眼中盡是溫柔的情意,口中道:“辛苦了!”
也不知是說這人間所無的歌舞辛苦,還是那幾百年的等待讓人斷腸……
這般溫柔,在這數百年來遇到的無數人中,也唯有他的幾個親人能夠享到。
在這一刻,在這些人的麵前,眼前的這個男子仿佛不是攪動九州風雲的東華道君,後起第一人,而隻是單純的一個丈夫、父親、孫兒……
惜若與婉兒兩人的臉上、額上,都布滿了晶瑩如珍珠的汗水,頭頂上空處亦是霧氣蒸騰,雖然滿臉笑容,卻也難掩疲倦。
惜若一身元嬰修為,婉兒也不是凡人女子,一舞一歌下來,本不當如此。
可若非如此,也不會那人間不可見,難得聞的驚豔!
她們都是用盡了想心力,方才迸發出了傾世的光彩,這已經無關技法,乃是精氣神的演繹,發揮到極致的天然之美。
麵對張凡遞過來的錦帕,婉兒乖巧地接過,惜若則一動不動,微微側著頭,仿佛在等待著什麼似的。
那笑容靈動而狡黠,與一旁承歡老爺子膝下的悠悠相似,落在張凡眼中,卻是幾百年前無回穀中初見時一般的小妖女笑顏。
他搖頭失笑,拿起手帕便在惜若光潔的額頭上拭去,同時不忘從婉兒的手上取回錦帕,做出了同樣的動作,倒是不偏不倚,一碗水端平。
對此惜若也僅僅是嬌嗔地瞥了他一眼,隨即當做看不到一般,閉目享受起這難得的溫柔。
親眼見得這一幕的,也隻有老爺子和悠悠了。
這一老一少眼中同時閃過異彩。悠悠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著,看看這個瞅瞅那個,似乎在琢磨著什麼似的。
老爺子就簡單多了,撫須而笑,恨不得拍手叫道:“娃兒好本事!”
當然,也僅僅是想想而已,不然旁邊的新生代小妖女就放他不過,非拔他胡子不可。
“好本事啊好本事,說不準,還能給老頭子再添個孫兒什麼的。”
老爺子心裏頭是樂開了花,不由得就生出了這麼一個念想來。
真說起來,他老人家現在是真正滿足了。
能不滿足嗎?
尤其是一月前,張凡帶著天下震蕩的聲勢回到法相宗,隨後單獨與他在一起時所說的第一句話。
那日的場景,猶自停留在老爺子的腦海裏,曆久彌新。
當時,張凡“砰”的一聲,跪在了他的麵前,抬頭說道:“爺爺,孫兒做到了!”
“做到了!”
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仿佛帶著什麼無法言述的魅力似的,一下子就將老爺子帶回了數百年前,他忐忐忑忑,強鼓著胸中一股氣,將孫兒送上法相宗的日子。
……
那一天,在傳承殿外,老爺子摸著少年張凡的腦袋,慈祥地說道:“爺爺一輩子沒本事,也沒有什麼大誌向,隻有一個願望。”
“我張遠圖的後人,能出個大修士,不要讓人瞧不起了。”
……
沒有人知道,那日將張凡留在了法相宗後,老爺子一路灑淚而回,至家不止;沒有人知道,在張凡第一外出冒險,前往無回穀時老爺子翹首以盼驚恐無比的心思;沒有人知道,每當聽外人驕傲自豪地講述孫兒事跡時,每當聽孫兒自己輕描淡寫地述說經曆時,老爺子臉上的笑容下掩蓋不住的心疼與擔憂;沒有人知道……
隻有老爺子自己清楚!
數百年光陰中,無數個日子裏,那過去歲月裏的遭遇與怨恨淡去,每一個午夜夢回時,老爺子都在後悔著那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