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放抓住最後的機會問他尚傑到底還能活多久，扁肅猶豫了一下，輕輕地告訴了他。
如果沒有奇跡。
也許不能說它短暫，對於很多事來說，這時間已經足夠足夠了。
可是……
從沒想過，他可能走在自己前麵，即使安慰他時說過，自己會比他活得更長久。
知道自己快死了的感覺絕對稱不上愉快，也許在幾天前，他還下意識的希望自己早早歸天。但是，現在，在和林沁剛剛重逢的現在，他卻開始後悔當初的自暴自棄。尚傑緊緊的抓著林沁的手，比先前更加惶恐。
“石郎，”林沁溫柔地看著他道，“我們已經錯過了很多時間，但是，我們還可以有很多日子，隻要我們好好過。我不會再從你身邊離開，那些大臣們對我們已經沒什麼意見了，不是嗎？我想我會是個好皇後的。”左右的人都已經識趣地退出去了，隻他們倆在，“我可以陪你祭祀，陪你郊遊，陪你狩獵，在很久以後，等你安排好所有的一切，我和你，兩個老頭子老太太，一起去遊山玩水，然後，在哪些名山秀水之中，哪裏死就哪裏埋。”
“我們還有白頭到老的那一天嗎？”
“當然，‘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不是我們當初的誓言嗎？”
尚傑含笑道：“對，”他站起身，把林沁攬在懷裏，“我會比扁肅說的還活得長久。”
他的心穩穩的了。沁兒終於回到他身邊了。
尚傑的病很快就好了。按舊例，臘月二十六後就“封筆”、“封璽”，停止處理朝務，除非有什麼動搖社稷根本的事，一切事務都延後處置。宮裏宮外忙的都是過年的事。林沁和昭朔還沒有正式的名分，所以依然住在祺祥宮裏，尚傑沒什麼事也就總呆在祺祥宮，向來冷清清的祺祥宮也就熱鬧起來，宮中的仆役們都喜氣洋洋，心中對林沁感激不盡。
除夕是合家團圓之夜，普天之下，莫非如此，皇宮之中也不例外。尚傑一年之中難得和哪位妃子吃頓飯，但除夕按規矩是免不了有個家宴，和所有妃嬪、皇子公主們一起意思意思。往年倒也罷了，今年尚傑就十分不情願，但又回避不了。反正宴會不過是一個形式，勉強地按程序過完就行了。尚傑已經打算好，呆會兒去祺祥宮和林沁昭朔過自己的年。
皇帝的心不在焉倒沒多少人注意，但宴席上沒有多出什麼人來，不少人還是鬆了口氣的。那個陌生的娘娘和陌生的皇子加入進來，他們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招呼，雖然事情已經定了，但眼前還是名不正言不順。
祝妃心中也暗自歡喜，不管皇上怎麼喜歡她，至少今年，她連出席的資格都沒有。
然而很快就讓她的臉色陰沉下來了，皇帝比任何一年呆的時間都短。
之後傳來的消息更讓她氣炸肺：皇帝馬上就去了祺祥宮，去和那女人過除夕了。
林沁親自下廚，在蓮姑的幫忙下，煮了一桌子菜，包了餃子。等尚傑過來的時候，餃子剛下鍋。
這是他們在一起後的第三個除夕。
他們一起守歲。
林沁本來叫他早點睡的，可是他根本沒有絲毫的睡意。昭朔堅持了一會兒，就忍不住瞌睡，尚傑把他抱回房，就和林沁坐在梅樹下，聽著遠遠近近依稀可聞的歡騰，心中有說不出的歡喜。
記得上一個他們一起過的除夕，還是昭朔出生前夕，那時候的尚傑，隻一個勁的擔心林沁，哪裏有心情體會節日的氣氛。他還記得，因為他的焦躁不安，惹得那位路華火起，一記手刀就劈昏了，醒來後，便是初一，昭朔出生了。
“你那兩位兄長，現在怎麼樣？”尚傑問。一直到現在，他們才有時間敘敘家常。
林沁道：“江大哥還在洞庭，江伯父兩年前過世，他就接管了洞庭水寨，很忙，但一有空就會來看我。”
“他應該娶妻了吧？”尚傑帶點醋意問，他可一直記得她的那兩位兄長對她另有企圖。
林沁從沒意識到這一點，她也沒有感覺到尚傑酸酸的語氣：“恩，就在戰事結束那一年，江伯父做主給他娶了親，大哥起初還挺不願意的，不過現在他們感情很好，還有了兩個兒子，年長的那一個叫江南，過了年七歲了，小的那個江寒，過了年五歲。”
“那路華呢？”
“二哥一直在到處找你，根本顧不上自己的親事。（尚傑很小人的在心裏道：哪裏是因為找我顧不上娶親，分明是對你還沒死心。）我有兩年多沒見到他了，上次見他的時候問起他的親事，他支支吾吾的，我想他也許已經有心上人了，隻是不好意思告訴我。”林沁說到後麵，帶了笑意。
尚傑鬆了口氣，很好，很好。
“小姐，姑爺，”蓮姑提燈來找他們了，“夜已深了，請早點安歇吧。”
“好，你先去睡吧，”林沁忙應道，“我們正準備回房呢。”
蓮姑答應一聲，執燈走了。
“其實我最對不起的是蓮姑，”林沁感歎了一聲，“她是個死心眼的丫頭，這麼多年了，她都沒想過要嫁人，她和我一樣等待著出征的人回來，我還有個兒子做寄托，她什麼也沒有，我等到了，她沒等到。”
當年傾雨和驚雷一樣喜歡上了她，可是他們卻誰也沒敢向她表白，直到最後，他們戰死沙場。尚傑在他們離開時偶爾聽到他們兩的談話，才知道他們喜歡她，勸他們去向蓮姑表白，可他們卻說，就算蓮姑接受了他們倆其中的一個，可萬一戰死在沙場，不是白白的讓蓮姑傷心嗎？他們說，等他們回來，他們一定會去爭取的。可是，他們再也沒有回來。
“蓮姑喜歡的是誰？”尚傑替那兩個人問。
林沁搖搖頭：“我不知道，我也不敢問她，我覺得似乎是傾雨。”
“那芸兒呢？她怎麼樣？”芸兒嫁給了最年長的銀電，那時新婚不久，尚傑本想叫銀電留下，可是銀電不肯。
“芸兒等了六年，改嫁給了我後來的管家，現在幫我管著揚州的一些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