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皇宮大院(3 / 3)

秦安說,這畫畫的是當年尚傑封王禮畢,諸皇子散朝時的情景。

如果這些畫麵都是真的,那麼他的過去,實在是安適得很。

怪不得會有那樣的性情,怪不得他會那麼為過去感到悲傷。

過去,實在太美好了,於是,破碎時就分外不能承受那份痛。

她輕輕地走出了房間,就像輕輕地走過那段她所不知的生命。

於是就登上了三樓。

這是最後一層了。

樓梯上去,便是一間極大的敞軒,擺著幾張桌椅,四麵都是窗子,推窗四望,樓下有碧湖粼粼,湖岸便是高而密的喬木,此時大多已經落葉,但從枝幹來看,可以想見夏日之時,必然綠樹成蔭,可以遮天蔽日。此處高樓必然很清涼,可以在此消暑。

敞軒中的擺設,並沒什麼值得注意的地方,唯一可能有什麼秘密的,便是北麵那扇門了。

“夫人,您在這兒呆了好長的時間了,皇上說不定已經在找您了,”秦安恭恭敬敬地道,“殿下隻怕也累了。”

林沁看了他一眼,眼裏分明是了然,她知道秦安不想讓她看到某些東西,可是,越是如此,她卻越想知道,她沒有對秦安說什麼,隻問齊朔:“朔兒,你累了嗎?”

齊朔搖搖頭:“孩兒不累,隻是鸞兒有些倦了。”

林沁看著秦安:“既然如此,麻煩公公留心著這兩個孩子。”說話間,已走到門前,門沒鎖,伸手一推就開了。

屋中有些暗,也許是因為窗戶沒開,空氣也有些渾濁。借著門外的光線,林沁看清楚屋中的擺設,也明白了秦安為什麼不讓她看。

那分明是一個靈堂,靠北牆的桌上供著兩塊神主牌位,牌位上尚傑的筆跡分別寫著“愛妻林沁之靈位”、“愛子齊朔之靈位”,靈前的香爐中插滿了線香,香爐旁還有一個小銅盆,盆中積了不少的紙灰。

“皇上聞得噩耗後,就在這兒立了牌位,日日祭祀,每日無論事務多忙,他總要在這兒呆一會兒,點一炷香,畫一張畫,說會兒話。聞得喜訊後,本想叫奴才撤了的,可是因為不敢相信,因而終究沒敢撤,昨日證實了您還在世,可皇上光顧著高興了,根本想不起這裏的事了,奴才也反應不及,終究讓夫人看到了。”秦安跪在地上請罪:“冒犯之處,還請夫人恕罪。”

“沒什麼,我明白的。”

日日祭祀麼,他真的一直想著自己嗎?這麼多年,真的沒一日忘懷嗎?

她看著這間已經被香煙熏得發黃發黑的閣樓,看著那光滑的神主牌,看著那盆灰燼。

這麼多年,我們都這樣牽掛著對方,以為已經死了的對方,可是,為什麼,老天要開這樣的玩笑?十年漫漫,都已經絕望了,又給我這樣的驚喜?到如今,到底是喜多一點,還是驚更多一些?相見爭如不見,可是既已相見又怎忍不見。沒有見到他的時候,想著無論見到怎樣的他,自己必然歡喜,可是真見到了麵,歡喜嗎?更多的卻是怨恨。

被老天爺已經捉弄走了十年,人生又有多少個十年,相依相伴的日子也隻數十寒暑,就這樣吧,就這樣吧。林沁聽到一個聲音這樣說著,可是……

到底意難平。

到底意難平啊。

她叫秦安取了火折子,把那兩塊神主牌付之一炬。

慢慢地下了樓,迎麵風吹來,有點冷。

出了園子,秦安領了她到正殿皇後日常起居的地方,一一介紹著,她卻沒什麼心思聽。秦安看了她的神色,便也不再多嘴,自去吩咐叫人泡茶,拿點心,請她稍作休息。

林沁有些疲憊,喝了鍾熱茶,吃了點糕點,懶懶地靠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齊朔和金鸞卻精力充沛,吃了東西後就說要到庭院去摘梅花。秦安怕他們走丟了,忙跟著出去了。

蓮姑侍立一旁,看著微蹙著眉的林沁,在心中默默歎氣。小姐這麼驕傲的人,必然是忍受不了和其他女人共侍一夫,可是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呢。就算小姐心狠,把其他女人都設法除了,也抹滅不了這既有的事實。若是當年,若是小姐沒經曆那些事,若是小姐沒有朔少爺的牽絆,那小姐必然是寧可玉碎,不願瓦全的。可是,朔少年是那樣地希望著這個父親,老爺和夫人又都已經先逝,小姐在世上隻有這僅有的親人,實在割舍不下了啊。她這時候,不知道自己永遠等不到那個他,是不是一件幸事。畢竟難過了這麼久,早已麻木了,有時候,對有些人來說,也許背叛比死亡還難以忍受。

林沁已經睡去了。昨日一番折騰,她一晚上沒睡安穩,身心俱疲,此時已經倦怠之極。但即使睡著了,睡夢中也不安穩,麵容一直都沒舒展開。

蓮姑輕手輕腳地去找了一條毯子給她蓋上,在她身邊默默地守著,等著她醒來。林沁在毯子下微微地掙紮,嘴裏低低地說了句什麼。

蓮姑聽得很分明。

她說:“石郎,石郎,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小姐,還是放不下啊。

可是,永遠有多遠呢?人所知的不過隻一輩子,都說來生,可來生畢竟渺茫。

她心中莫名地有些酸楚。

這時候,突然聽到門外有些騷動,她還以為是皇上回來了,忙迎出去,卻見一大群宮中女子氣勢洶洶地過來了,瞧那架勢,分明是什麼妃子之類的帶了宮女嬤嬤們來挑釁了。她們消息好靈通啊。蓮姑在心中冷笑一聲:我家小姐卻不是那麼好欺負的呢。

見不是皇上,她便不去理會,轉身回去,任後麵的某個宮女大呼小叫地叫她停下,自去先把小姐叫起來再說。

林沁已經醒了,是被那些吵嚷聲驚醒的,知道是什麼事後,便冷笑了。她從容地叫蓮姑為她梳妝,慢條斯理地整了整衣袂,一直等到門外的騷動越來越大,才帶上笑容,開門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