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年末,天氣越來越冷,這樣冷的天,本來是擁貂裘、捧暖爐在溫暖如春的暖閣子裏說幾句閑話,逗一逗孩子的時光,沒什麼事,大抵都不願出門。
祝妃正是如此,在例行地拜見倪太妃、與她說了幾句閑話後,就想在宮中不動了。卻聽到了消息,說皇上今兒早上出宮帶了個女人回來,再細問,說昨天就已經把那女人安置在祺祥宮了,還有,據說,那女人和芷妃長得很像。
祝妃想起了當年,芷妃也是這樣悄無聲息地進了宮,進宮不久,就封為嬪,就占了皇上的心,就給皇上生了個聰明伶俐的皇子,隻是因為她長得像那個賤人!如今,一個芷妃還不夠,居然還來第二個!
而又聽說,皇上帶著那女人進了沁心宮,她就再也忍不住了,立時便叫人準備,氣勢洶洶地衝到了沁心宮。
時機巧得很,皇上不在。
祝妃在轎子中冷靜下來後,本有點心慌,怕見到皇上,與那女人爭執時惹皇上不高興。聽說皇上不在,她頓時心安,下了轎後,步態從容,儀態萬千地以最優雅地姿態走到正殿前。
一個宮女眼尖,看到了殿中出來一個侍女,不是宮中的服飾,顯然和那女人有關,便大聲叫她站住,可她卻似沒聽見,轉身進了門,“砰”地把門給關上了。
祝妃示意宮女們敲門,可任她們把門擂得震天響,裏麵的人似乎都沒聽見,卻把附近的幾個掃灑的太監給引了過來。
這沒有主人的宮殿與冷宮其實也沒什麼兩樣,留在這宮裏的太監宮女基本也都是一些上不了台麵的粗使宮人,大多從來沒見過什麼貴人。不過,進得宮來都是受過一些教導的,不認得人,好歹認得衣服,知道眼前為首的是位娘娘,還是位位分比較高的妃子,因此忙跪下磕頭拜見:“奴才們叩見娘娘千歲。不知娘娘有何吩咐?”心裏不免奇怪這位娘娘無緣無故駕臨,又大擂殿門是為何。
祝妃不屑和他們說話,示意身邊的太監陳隨回答:“這位是西宮祝貴妃,有要事要進殿,你們快快開門。”
其中一個太監回道:“可是,當初秦公公傳皇上的旨意,閉鎖沁心宮,除例行灑掃,不得入內,奴才不敢違旨。”
陳隨便問:“那剛才在這殿中的是何人?咱家親眼見一個女子進了殿,關了殿門。”
“這個,奴才實在不知。”那太監轉頭看了看殿門,滿臉迷惑。他剛才一直在後麵的偏殿打掃,並沒聽到什麼動靜啊。他又看看其他太監,大家臉上都是迷茫不知。
陳隨還要盤問,祝妃卻已經不耐了:“陳隨,罷了,你去叫幾個侍衛來,本宮就不信,這麼一扇門還能阻得了本宮的去路。”
地上幾個太監一片慌亂,紛紛求情:“娘娘,不可呀。毀了殿門,皇上一旦怪罪下來,奴才們擔當不起呀!請娘娘高抬貴手,饒了奴才們吧!”太監們連連磕頭。
祝妃隻是哼了一聲,理也不理,身邊的宮女大聲嗬斥:“娘娘沒問罪你們已經算好的了,還不快滾!”
“真是好大威風啊。”正亂著,殿門“吱呀”一聲開了。裏麵走出來兩個美麗的女子,前麵那個,鬢雲斜挽,淡描眉,輕點唇,麵頰暈著粉色,含笑而立,豔如桃李。仿佛是晚睡初起,眼波流轉,尚有幾分朦朧;又似不勝風寒,將外麵裹著的披風又緊了緊,扶著身旁丫環,緩慢地走出殿門,姿態甚是慵懶嫵媚。那身著青衣的丫環,分明就是剛才不顧而去的那道身影。
祝妃望著那張和芷妃相像的麵孔,眼中幾乎噴出火來。她們長得雖然很像,可是,隻要瞧上幾眼,做個比較,也斷不會分辨不出的。很顯然的,眼前這一位比芷妃難對付多了。芷妃溫柔靦腆,不聲不響,安分守己,對祝妃一味退讓回避,隻求太平安生,對祝妃的百般責難都甚少反擊,那會說出這樣與挑釁也沒什麼兩樣的話來。這些年來,不過是仗著皇上的寵愛和南妃的維護,不然,早就栽在她手裏了。且芷妃的麵貌,無論什麼時候看,都是清麗柔婉,分明是謹守閨訓的小家碧玉,那有眼前這位的嫵媚,這寒冬臘月,穿了這麼多層衣裳,除了麵孔沒一寸肌膚露在外麵,還能顯得這麼春意盎然的,不是狐媚子是什麼?
祝妃這樣想,真真是冤枉了林沁。她剛睡醒,自然有些慵懶,又聽到外麵連連的擂門聲,再怎麼沉得住氣,也多少有點心急,因此隻稍事梳洗,妝容瞧著不出錯也就罷了——雖然一心要壓倒宮中的諸位妃子,可是,畢竟不曾見麵,無從下手,因此也沒費什麼心思。隻是耐住了性子,延得祝妃不耐煩了才開門。因為起來時臉色紅潤,透著粉嫩,她甚至連胭脂也不曾搽,哪裏想這樣草率的著裝,居然別有一番風liu。
祝妃沒開口,自然有底下的忠心奴婢做先驅,剛才第一個去擂門的宮女,厲聲喝問:“你是什麼人?為何見了貴妃娘娘還不下跪?”
“貴妃娘娘?大約是祝妃吧,想來南蓂的公主的修養必是極好的,不會有什麼張牙舞爪的侍婢的。”林沁瞧了祝妃一眼,微笑這向蓮姑道。
這般拐了彎的罵,略有些聰明的自然是聽得出來的,那宮女一時手足無措。
“甜兒,回來,不知從哪個秦樓楚館裏來的人不值得你跌了身份去教訓。”祝妃也不看她,徑對那宮女道。
林沁笑容不改:“蓮兒,秦樓楚館是什麼地方?你可聽說過?”
蓮姑搖搖頭,“奴婢見識短淺,實在不知。”
“是呀,我們鄙陋之人,見識淺薄,實在不如祝妃娘娘學識淵博,廣聞博見,以後還要向娘娘多多請教才是。”林沁微笑間又反擊了一句。
祝妃也不動聲色:“不敢當,既然你有心求教,那本宮第一件要教給你的就是,在宮中,要懂得長幼尊卑!”
“長幼尊卑麼?”林沁笑得更加愉快,在祝妃眼裏卻顯得越加妖嬈,“這個我倒是懂得。我聽說娘娘是在十五歲的時候被先帝選為當時的十皇子妃,直到十九歲完婚,二十一歲,也就是永泰元年時生二皇子昭期,如今芳齡是不多不少正三十,不知對是不對?”
祝妃臉色一變,這民間女子怎麼會知道這麼多?誰同她講的?這些皇家的傳聞,外麵再怎麼傳,也不至於這麼詳細,一般的人哪裏知道這麼多。越想越不安,臉頓時陰沉下來:“你知道得倒不少。”心裏已經知道自己到底輸了一場。
“那就不好意思了,我比娘娘虛長一歲,所以,論長幼,自然娘娘是幼,至於尊卑嘛……”
那個忠心耿耿的甜兒未等她說完,就道:“我們娘娘是西宮貴妃,你再怎麼說,也是卑下,這麼久還不行大禮,依著宮律,早該逐出去了,要不是娘娘度量大,還由得你在此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