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甘心就這樣走開。一個威嚴的老人站在我們之間,那一幕如此清晰,讓我感覺到自己仿佛沉入了深海,是多麼渺小,難道這真的是我的一場夢而已?想著想著,我不自覺地慢慢伸出手去想搖醒他,可最後不知道為什麼,在即將觸及他的那一刻還是放棄了。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我定定地站了幾秒鍾,然後轉身走開。
我回到座位上,老威不解地問我:“你做什麼?”
“沒什麼。”我看了他一眼,不再回答。我不知道現在我跟他細說我看見而他沒看見的那個老人有沒有意義,我也沒那個力氣,也許自從他說他要離開這裏以後,我就失去了像以前那樣和他談話的勇氣。
老威不再說話。
我望著窗外,那些已經與我們毫不相關的人、樹、房屋,從道路兩邊慢慢向後退去,像會移動的畫麵。我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在折騰,讓我覺得有氣無力。
那天太陽落山以後囚犯才醒來,好像大病一場一樣。他不再同我們說話,隻是回到他原來的座位上,就那麼一直沉默地坐著,車廂裏又成為一片寧靜,每個人都像蛹一樣用繭把自己包裹起來,默默地向其他人傳達著抗拒。我的心裏現在除了一件事偶爾會穿插進來以外,其他什麼都不再想了——好像也想不起來了,那就是老威是不是已經站到了“光之門”前麵,那扇門是不是已經向他敞開,而他,是不是下一秒就不見了……
假若在這之前,我要不了多久就會受不了這要命的沉默的氣氛,但現在我發現自己已經漸漸地接受並適應了,甚至一定程度上,我也參加到了這種沉默的氣氛中去,成為了其中的一個製造者。
這種似乎互不理睬、劃清界限的氣氛仿佛無可奈何而又無法改變地持續著。天氣一味地晴著,窗外的景物告訴我氣候已經越來越暖和,有時看到一、兩個穿襯衫的人——其中一個騎了張舊自行車駕輕就熟地在田埂上跑,我就猜想現在是不是春末夏初了?
我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隔著玻璃窗張望了一番,然後把身上穿的厚大衣脫了下來搭在前麵坐椅的靠背上。就在這時,車停了——車門緩緩打開,一隻很小的手拉住了車門旁的欄杆,然後露出了一張小臉,一雙好奇的眼睛眨了眨,然後,好像決定上車了。
我住了,雖然以前也想過還會有人上這輛車,這也很正常,但看著站在眼前的這個大概隻有七、八歲的、留著帶整齊劉海的短發的小女孩,還是吃了一驚。公車的重新起步讓我搖晃了一下,我收回一直停在空中的拿著大衣的手,看著她,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她看了我一眼,然後一臉膽怯地環顧了一下車廂,然後又轉過頭去看了看車廂前麵,好像見到熟人般高興了起來,接著坐到了囚犯旁邊的座位上。這次我被這個小女孩的突然舉動嚇了一跳,我張了張嘴想叫住她最好不要選擇那個座位,更不要去招惹現在的囚犯,我最終卻隻是很模糊地發出了“嗯”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