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暗色羊絨地毯與雙層遮光加厚窗簾,無論從視覺上還是聽覺上,都為跡部景吾創造的一個絕對安靜的環境。
斜靠在寬大的老板椅上,輕撫眼角的淚痣,跡部笑得邪魅。
辦公桌上,散亂的鋪著一堆照片,各種角度,無一不顯示主角清秀俊朗的模樣。跡部修長的手指,順手銜起其中一張端詳,耳邊是竊聽器裏傳來的一段對話。
跡部專注的聽著,男子低沉冷豔的聲線讓跡部有些許的恍惚。鏗鏹頓挫的音調,蹦躂在腦海裏,吵醒一段又一段的記憶,照片中的人物漸漸鮮活起來。
就在沒多久之前,跡部用嫻熟的車技,把對方攔在了眼前。
跡部靜靜的坐在車上貪戀的看著對方:那是一張不被歲月侵蝕的臉,跡部說不出他哪裏改變,但跡部仍舊感到奇異。這種不同的感覺來自跡部本身:如今的他,已經不需要再費力的抬起小腦袋仰望那個人。
跡部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對方身上,那人下車來擦看情況,跡部因此得以好好觀賞他的整體:身高沒怎麼見長,體重明顯偏輕。相比較自己,跡部陰婺的唇角發笑。
“現在,你要怎麼把我推開!”
對方的穿衣風格不曾改變,(這一點,每日遞交到他手上的照片也是很好的證明)幹淨的襯衫,外搭一件修身的短風衣,下麵同樣是簡單主義的黑色修身長褲,配上同色係的休閑鞋。
跡部直歎此人的無趣以及——純淨的令人心神向往。那種強烈的感覺,如同深埋心田的種子,一直在萌動。鑒於今日這般陽春三月天氣,尤為來得強烈些。
記憶的紛繁如同水晶球裏的雪花,故事的開頭遙遠到跡部小的時候。時光倒退十幾年,當時的跡部景吾還不叫跡部景吾。他是手塚家的第二個兒子,叫做手塚景吾。故事最開始的地方,男孩還有一個哥哥,叫做手塚國光。
那些年,他們擠在5丁目的一幢小公寓裏,公寓的前麵有一個院子,擺了一些鍛煉用的運動器材和遊樂設施。小時候的手塚景吾還是有些天真爛漫,會淘氣、會耍無賴、會和同齡孩子搶著玩滑梯、會因為大一些的孩子霸占沙坑而不滿,不過是幾歲的孩子。
這個年齡段的孩子,最容易崇拜自己的兄長。小景吾最聽的,自然是優秀的哥哥——手塚國光的話。在手塚國光麵前,他一直扮演著乖巧聽話的好孩子。
失去父親的那一年,小景吾8歲。頭兩年,小景吾免不了難過自己與他人的不同,是一個沒有父親孩子。尤其是同齡的小孩說他“沒爹疼沒娘愛”,圍在一起欺負他的時候。
漸漸的,這種對於自身的憐憫被對兄長的疼惜所取代。那個總是一股腦兒衝在前頭,把困難和委屈擋在前頭的哥哥,把小景吾緊緊抱在懷裏的哥哥,流著血為小景吾揉傷口的哥哥……把小景吾享受到了沒有在父親身上得到的寵溺與疼愛,通通給了他。
小景吾心疼的跟他鬧脾氣,罵他是個笨蛋,他也依舊一成不變的付出與寵愛。然後溫柔的摸摸小景吾的頭說:“心疼哥哥就快些長大。長大了就有力量了,就可以保護哥哥了。”
回想到這裏,跡部有些難過了。基於後來十年,對手塚國光的了解,跡部可以肯定,那時候的那個哥哥,從來都不了解過他的弟弟,也沒有了解過他自己。
那個偉大的哥哥最擅長的是擔當責任,自以為是的付出,不曾稀罕別人的回報。
跡部景吾仍然恨著手塚國光。是的,他已下了決心不再如同年幼時稱呼這個男人為“哥哥”。他花了好長時間,做此決定。
很長很長一段時間裏,跡部景吾都做著同一個夢。
剛開始時,年少的小景吾愧疚、不知所措,祈禱著寧願自己做得是恐怖的噩夢:夢見在一個漆黑的夜裏,有一個鬼麵惡魔闖進他的房間。惡魔用他血紅的眼珠子盯著自己,巨大的嘴巴張開著。透明閃亮的液體,順著兩顆獠牙滴在地板上,或者被嘶吼聲震得到處都是。惡魔的軀體巨大而又笨重,前進的速度卻奇快的朝自己逼近……
事實上,每一夜每一夜出現在小景吾夢中的,並不是這麼可怕的東西,卻更令他心驚:
夢境依舊是在入夜時分,但房間的光線很好,潔白的牆壁與錚亮的地板都是某個人的傑作。小景吾坐在床上呆呆的想著這個人,突然聽到門外有響動便將視線望了過去。
房門輕啟,他看到自己的兄長——手塚國光從外麵走進來。兄長隻披了一件白色的襯衫,是一件很平常的純白襯衫,又不似他以往穿過的那幾件。這件顯得有些大,肩膀部分鬆鬆垮垮的滑在手臂上,露出好看的鎖骨,卻掩去了下半身。
他沒有戴眼睛,失去焦距的眼神茫然無助。小景吾確定自己不會忘記兄長的瞳色。隻是當下時刻,他兄長迷離的目光讓小景吾顛覆以往的常識。小景吾真的就覺得那眼珠子是血紅色的,配上冰山一角微微的笑意,畫麵妖媚撩人。那纖細的身軀,被重重光影包圍,神聖與□□激烈碰撞在一起。那人卻毫無自覺,邁著緩慢的步子,朝跡部景吾走來。